第85章 铁穹营地与尘封的线索

意识如同沉在粘稠的墨汁底部，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无形的重压拖拽回去。破碎的轰鸣、菌苔的蠕动、腐巢的嘶吼、还有那冰冷的倒计时电子音…无数混乱的碎片在陆离的脑海中搅动、碰撞。最终，是一阵持续而规律的、带着机油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微风，以及身下坚硬但相对干燥的支撑感，将他从无边的混沌中缓缓拉回现实。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野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浑浊的油膜。剧烈的头痛如同有钢针在颅内搅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腔的钝痛。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相对整洁、由厚实帆布和拼接金属板搭建的简易帐篷里。身下是铺着干燥草垫的行军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和机油的味道，还混杂着一丝…劣质过滤水的潮湿气息。

“你醒了？”一个略显沙哑但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陆离费力地转动眼球，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工装服的中年女人，正用一块干净的湿布擦拭他手臂上的伤口。她的动作很专业，眼神平静，带着废土居民特有的那种看透生死的淡然。

“这是…哪里？”陆离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铁穹营地。安全了。”女人言简意赅，“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内脏震荡，失血，精神力严重透支，还有腐菌毒素残留…能活下来是奇迹。”她指了指旁边一个简陋的金属架上挂着的半袋浑浊液体，“给你输了点营养液和抗毒素，效果有限，主要靠你自己硬抗。”

陆离尝试动了动手指，麻木和刺痛感传来，但至少能控制。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眩晕感坐起身。帐篷不大，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医疗箱和零件箱。透过半开的门帘，能看到外面是相对开阔的空间，错落分布着类似的帐篷和简陋棚屋，远处隐约可见用巨大废弃金属板和粗大铆钉构筑的、如同堡垒般的墙壁轮廓。天空依旧是压抑的紫灰色，但空气比深渊底部清新许多。

“萤…萤呢？”陆离立刻问道。

“她没事，比你醒得早。精神头好得很，就是…”女人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有点亢奋。老鬼正带着她解读那个‘铁疙瘩’里的东西。”她指了指帐篷外某个方向。

“老鬼？”陆离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营地的机械师兼情报官，那玩意儿只有他那套老古董设备能读。”女人解释道，“萤姑娘坚持要第一时间解读，说是里面有她哥哥的线索。”她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我叫莉娜，营地医生。你需要静养，但我知道拦不住你。外面左转，最大的那个铁皮棚子就是老鬼的窝。”

陆离点点头，挣扎着下床。双腿虚浮无力，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头痛欲裂，视野边缘还在阵阵发黑。他扶着冰冷的金属支架，慢慢挪出帐篷。

铁穹营地比他想象的要大一些，也更“有序”。虽然建筑大多由废弃金属和木材拼凑而成，但布局错落有致，有明确的分区。一些穿着类似莉娜风格工装或简易护甲的人正在忙碌，修补工具、擦拭武器、处理一些变异的动植物材料。他们看到陆离，眼神中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但没有人上前打扰。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焊接金属、烤制变异兽肉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味道。

左转没多远，一个由巨大废弃油罐切割改造而成的铁皮棚子出现在眼前。棚子门口挂着各种齿轮、线路板和锈蚀的金属零件，里面传出机器低沉的嗡鸣和电流的滋滋声。

陆离掀开厚重的、沾满油污的帆布门帘走了进去。

棚内空间很大，但极其杂乱。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机械设备和零件堆满了角落和架子，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臭氧和焊锡的味道。中央一张巨大的、布满划痕和油渍的金属工作台上，一台造型极其笨重、外壳锈迹斑斑、连接着无数缠绕线缆的老式数据终端正在嗡嗡作响。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断断续续的代码和模糊的图像碎片。

一个身材矮壮、穿着沾满油污的皮质围裙、头发花白凌乱的老头正叼着一根自制卷烟，眯着眼睛，布满老茧的手指在终端一个布满按钮的独立键盘上飞快敲打着。他旁边，萤正紧张地站着，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额前的两条紫色触角微微发光，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闪过的每一个画面碎片。

“哥哥…有哥哥吗？”萤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期盼。

“别急，丫头，数据损坏太严重了…这玩意儿在菌窝里泡了不知道多少年…”老鬼吐出一口烟圈，手指不停，“防火墙…权限锁…还有腐菌能量残留干扰…妈的，比啃硬骨头还费劲！”

陆离走近，他的到来引起了萤的注意。她猛地转头，看到陆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担忧，但更多的是被寻找哥哥线索的急切所覆盖。她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立刻又把目光投回屏幕。

“你醒了？命真硬。”老鬼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坐那边，别碍事。”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堆满零件的金属凳子。

陆离默默坐下，目光也投向屏幕。屏幕上快速闪过一些模糊的影像：

· 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研究人员在忙碌。

· 巨大的、充满浑浊液体的培养槽，里面隐约有扭曲的生物轮廓。

· 复杂的基因图谱和能量波动曲线。

· 一个被多重合金闸门封锁的、标注着 “G-7 主样本封存库” 的通道入口。

· 一个闪烁着红光的警告标识：“深渊核心污染源——‘腐巢之母’（代号：盖亚之疡）收容失效！最高警戒！”

· 最后，是一些断断续续的日志片段：

o “…G-7样本…唯一能中和‘盖亚之疡’核心污染辐射的纯净源…”

o “…腐化蔓延…实验体失控…请求…支援…”

o “…封存区…最后的…数据备份…物理密钥…遗失…”

o “…部分…实验体…编号…K-19…逃向…地表…部落…”

“K-19！”萤突然尖叫起来，指着屏幕上那个一闪而过的模糊编号，“哥哥！部落！他逃出来了！他一定还活着！”她的情绪瞬间激动，身体微微颤抖，皮肤下那些之前被压制的青灰色木瘤纹路似乎又隐隐浮现，额角的触角光芒也变得不稳定起来。

“K-19？部落？”老鬼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皱起眉头，“丫头，这编号只是逃出去的实验体之一，而且日志是几十年前的！你哥哥…”

“就是他！一定是他！”萤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近乎偏执的光芒，“他逃出来了！去了部落！后来部落被紫雨毁了…他一定是回去找我了！然后…然后…”她猛地捂住头，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情，皮肤下的木瘤纹路变得更加清晰，甚至开始微微蠕动！一股极其微弱但带着腐朽气息的污染波动从她身上逸散出来！

“萤！”陆离低喝一声，强撑着站起。他敏锐地察觉到萤的状态不对！那不仅仅是情绪激动！她体内被压制的腐菌侵蚀，似乎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和深渊残留污染的影响，再次出现了活跃的迹象！

“够了！”一个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磨损的军用夹克、脸上有一道狰狞疤痕的光头男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他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激动的萤、虚弱的陆离和皱眉的老鬼，最后落在屏幕上那关于“盖亚之疡”和“深渊核心污染源”的警告上。

“我是铁穹营地的首领，巴顿。”男人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你们带回来的信息很重要，证实了我们的一些猜测。深渊下面那个东西，就是所有腐化菌巢的源头——‘腐巢之母’盖亚之疡。”

他走到工作台前，目光如炬地看着萤：“丫头，我理解你想找哥哥的心情。但K-19的线索太渺茫了。而且，你现在最该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指了指屏幕上关于G-7样本能中和腐巢核心污染的记录，“你被腐巢的菌丝侵蚀过，虽然被样本辐射暂时压制，但那东西就像跗骨之蛆！一旦你情绪剧烈波动或者靠近污染源，它就会再次活跃！最终…你会变成腐巢的一部分！”

萤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狂热被一丝恐惧取代，皮肤下的异动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巴顿转向陆离，眼神复杂：“至于你…陆离。白塔通缉的重犯，身负能吸收污染、甚至可能控制菌骸的诡异共生体…”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白塔的爪牙己经封锁了这片区域，他们在找你们，也在找深渊下的东西。铁穹营地收留你们，是因为你们带回了关键情报，也因为…我们和所有在废土挣扎求生的人一样，不想被白塔或者腐巢吞噬。”

他环视三人，语气斩钉截铁：“现在，我们共同的敌人是白塔和腐巢之母！寻找虚无缥缈的哥哥，或者探究你身上共生体的秘密，都得往后放！活下去，找到对抗腐巢核心污染的方法，才是当务之急！”

“老鬼，把关于G-7样本合成公式、以及深渊核心污染源位置的所有残存数据，全部整理出来！我们需要知道，除了己经被毁的样本，还有什么能对付那鬼东西！”巴顿命令道，然后看向陆离和萤，“至于你们俩，养伤！控制情绪！在营地范围内活动，别惹麻烦！等我们制定好下一步计划！”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留下沉重的压力和一棚子复杂的思绪。

萤颓然地坐倒在旁边的零件箱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耸动。哥哥的线索似乎就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而自身腐化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陆离沉默地看着屏幕上依旧在艰难读取的、关于“盖亚之疡”核心区域的模糊结构图，墨瘤甲壳沉寂依旧，但巴顿的话却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

对抗腐巢核心的方法…除了G-7样本，还有什么？他背上的墨瘤，和那个所谓的“盖亚之疡”，又有什么关系？铁穹营地…是暂时的庇护所，还是另一个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