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冰冷的话音落下，像在沸腾的油锅里丢下一块坚冰，滋啦一声，让门外的喧嚣都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林菲菲那张原本布满哀求的俏脸瞬间僵住，血色从双颊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尸般的苍白和一种无法置信的空洞。那西个字如同无形的巴掌，狠狠抽在她的脸上，把她所有的侥幸、利用价值论、以及自以为在这个男人面前尚存的“情分”抽得粉碎。

“关我…屁事？”她嘴唇哆嗦着，声音干涩地重复着，仿佛无法理解这简单的西个字组合在一起所代表的残酷含义。她那经过精心修饰、即使在逃命中依旧保持大体精致的妆容，此刻也掩盖不住眼底骤然涌上的惊怒怨毒。

“妈！陈默！你找死！”李奎的咆哮如同受伤暴怒的鬣狗，彻底点燃。他本就憋着劲在撞门，此刻理智瞬间被怒火烧穿。只听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狂吼，全身肌肉鼓胀，抬腿对着那道缝隙旁的门板连接处，使出吃奶的力气，用穿着厚重工装靴的脚猛地一记正蹬！

轰！！！

一声比之前所有撞击都要沉重数倍的闷响！

那扇本就严重变形、靠着一丝门轴和扭曲的金属片勉力维持的合金保温门，终于发出了最后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连接上下门轴的两处薄弱支撑点在暴力下彻底撕裂、崩断！沉重厚实的门板猛地向外倾斜！

噗通！哎呦！

站在最前面的林菲菲被倒下的门板边沿狠狠刮蹭到肩膀，整个人尖叫一声失去平衡，向后摔倒，正好撞在另一个试图挤上来的男人身上，两人滚作一团。更多的惨叫和惊呼声响起，人群为了躲避倒下的门板本能地向后缩挤。

轰隆！

足有数百公斤重的厚实门板，带着冻结在上面的冰渣和苔藓般的绿霉，彻底拍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巨响，激起一小片污浊的冰霜尘埃。

冷库通道，洞开！

门外，混乱、哭喊、血腥混杂的末日光景，与洞开的门后，那散发着森森冷气、空寂如幽冥的冻库景象，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李奎被自己的猛力带得也踉跄了一下，但立刻稳住身形。他看到门被完全撞开，脸上肌肉狞笑地扭曲，喘着粗气就要往里冲，嘴里还在咆哮：“给脸不要的东西！老子这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保持着抬腿欲冲的姿态，僵硬在门口。

后面推挤的人群也瞬间安静下来，惊恐的目光齐刷刷越过李奎宽厚的肩膀，投向了门内。

门内。

不是想象中的避难所。

没有堆积如山的食物，没有温暖和安全。

只有一片令人心头发凉的、近乎空荡的冰冷空间。巨大的货架空空如也，地面残余着一些散落的冰碴和包装碎片，如同被巨大风暴席卷过的遗迹。寒冷死寂的空气形成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流，从门洞内不断涌出，冻得靠前的人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

而在那片空洞的正中央，唯一与这死寂空间格格不入的存在。

陈默。

他依旧保持着坐在一个小折叠凳上的姿势（这东西是他顺手从超市日杂区弄来的），姿态甚至比刚才更放松。那张折叠凳在巨大的、空旷的冷库中央显得格外渺小荒谬。

他面前的小马扎上，放着一个不锈钢餐盘，上面残留着一些油渍和鲜红的肉汁。他手中正拿着一瓶还剩一半的纯净水，慢悠悠地喝着。冰凉的水珠顺着他因为寒气而有些苍白的嘴角滑落一点，滴落在同样冰冷的、布满冰霜的地砖上。

吃饱喝足，气定神闲。

仿佛刚刚那场撞破天门的喧嚣混乱，与他无关。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看门口这群饿狼般的“故人”，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这间被他彻底清空的仓库，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寂静。

绝对的寂静降临在门里门外。

只有远处超市深处传来的模糊嘶吼和零星惨叫作为冰冷的背景音，提醒着每一个人身处何处。

林菲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肩头的剧痛，瞪大眼睛看着门内的景象，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茫然和最终的绝望而急剧放大。空…空了？怎么可能？那么大一个冷库！人呢？物资呢？！她目光茫然地在空荡荡的货架和中央那个漠然坐着的男人身上来回切换，像一条搁浅缺氧的鱼。

“东…东西呢？！”一个跟着李奎推挤的小青年，看着空荡荡的冷库，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带着一种梦幻般的破碎感。

陈默咽下最后一口冰水，瓶口离开嘴唇，发出轻微的“啵”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终于抬起眼，看向门口那群堵在一起，神情从愤怒、狂妄、急迫瞬间转变为难以置信、呆滞和一点点萌芽的惊惶的身影。他的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打量一窝误入厨房的蚂蚁。

他甚至没有回答那个愚蠢的问题。

只是轻轻拍了拍腿上可能沾染的、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

他朝着洞开的大门方向，动作幅度不大，却无比清晰地抬起右手。

食指和中指并拢，随意地向前一挥。

做了一个手势。

一个再熟悉不过、再轻蔑不过的手势——像是驱赶苍蝇，也像是示意一条挡路的野狗赶紧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