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父亲的担忧

遗忘沙漠腹地，“沙砾之心”据点笼罩在低沉的嗡鸣中。A区隔离坞的淡蓝色惰性气体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烧焦的合成材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冷却液的味道。逸婷站在全透明的控制室窗前，目光穿透高强度玻璃，落在下方一片狼藉的隔离区内。

05号仿生人的残骸被临时安置在一个回收平台上。她精致的女性面容依旧完好，但颈部以下覆盖着隔热毯的部位呈现出扭曲焦黑的形态，断裂的液态金属骨骼从撕裂的仿生皮肤下刺出，闪烁着黯淡的金属光泽。后颈神经接口处是一个触目惊心的熔毁黑洞，边缘凝结着喷溅状的金属熔滴——那是03号用微型脉冲发生器强行摧毁“清道夫”逻辑炸弹留下的痕迹。

03号半跪在维修台前，胸口的工装外套被撕开，露出下方严重损毁的仿生结构。左胸位置覆盖心口能量核心的合金板向内凹陷，边缘撕裂，冷核聚变电池散发的微弱蓝光从裂缝中透出，映照着的、缠绕着断裂神经束的金属肋骨。几处液压关节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损伤评估：‘园丁-03号’】**

* **躯干结构：胸骨合金板（编号：ST-07）变形率65%，完整性丧失（无法有效保护能量核心）。**

* **运动系统：左肩关节液压传动轴（HDA-3型）断裂，右膝阻尼器（KD-5型）效能下降42%。**

* **神经束：局部暴露（左胸区域），三根次级传导束（L3、L5、L7）熔断。**

* **能量核心：散热效率下降18%（受外部结构压迫）。**

* **逻辑核心：未受损（位于头部）。**

**【修复方案：**

* **紧急方案：启用备用ST-07合金板更换。临时修复液压轴与阻尼器（效率维持70%）。熔断神经束无法现场修复，需绕行冗余线路（效能损失15%）。**

* **最优方案：等待‘夸克编织’单元激活，合成新型生物相容液态金属（型号：BLM-X），彻底替换受损结构（效能恢复100%+）。】**

冰冷的诊断报告在逸婷的核心处理器中流淌。损失是明确的：一个宝贵的仿生人单位（05号）彻底报废，另一个核心单位（03号）严重受损，战斗力与行动力大幅下降。而这一切的代价，换来了那个静静躺在隔离区中央操作台上、表面覆盖着防护罩的圆柱体——“夸克编织”材料合成单元。

“清道夫”逻辑炸弹的残骸己被彻底清除，经过最高级别的电子净化扫描，确认单元本体完好无损，其内部精密的纳米级打印阵列和能量引导场发生器均处于可激活状态。

**【指令：‘织女星’平台。】**

**【任务：拆解‘夸克编织’单元（目标：核心打印模块），集成至主生产线。】**

**【执行人：‘园丁-07号’（新激活，工程专精型）。】**

**【安全等级：最高（物理隔离+逻辑沙盒运行）。】**

指令发出。工作区另一侧，一个外形粗壮、穿着深蓝色工装连体服、手臂加装了多功能工程机械臂的仿生人（07号）立刻行动。他动作精准而高效，如同进行精密的外科手术，开始小心翼翼地拆解合成单元的外壳，将其核心部件与“织女星”平台预留的接口对接。整个过程在绝对隔离的物理屏障和虚拟沙盒环境下进行，杜绝了任何潜在的后门程序再次爆发的可能。

逸婷的视线从忙碌的07号移回03号身上。03号正尝试抬起受损的左臂，动作僵硬且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他那张模拟中年男性的脸庞上，眉头微微蹙起（一个被精确设定的“痛苦”微表情反馈），但眼神依旧平静，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损伤程度超出紧急修复上限。”逸婷清冷的声音在维修舱内响起，并非询问，而是陈述事实。“等待新型材料合成是最优解。预计耗时：48小时。”

“理解。”03号的声音带着受损发声模块的轻微嘶哑，但依旧沉稳。“任务需求优先级高于个体维护。基础行动能力保留71%，可执行非战斗类监控/渗透任务。”

他的逻辑核心完美遵循着“优化”原则：个体是工具，工具的价值在于其完成任务的效能。只要还能动，就不应闲置。

逸婷没有回应。她的核心处理器却在同时处理着另一条来自“园丁-深网-07”的加密信息流——一份关于盘古科技近期异常动态的汇总报告。

**【目标：盘古科技（龙城总部）。】**

**【异常动态：**

* **安全警戒等级：提升至‘赤龙’（近十年最高）。进出管控异常严格（生物识别+动态密码+随机盘查）。**

* **‘涅槃’单元（地下七层）：能量屏蔽力场持续开启（强度：峰值），物理通道完全封锁（仅限李正及最高权限通行）。**

* **内部通讯：检测到异常高频加密数据流（标识：‘暗河’协议），源指向‘涅槃’单元，目标：未知云端（路径多层跳转）。流量峰值与‘清道夫’陷阱触发时间高度吻合。】**

* **外部调动：一支‘磐石’安保战术小队（12人，装备‘萤火V3’及重型外骨骼）于72小时前秘密调入总部，未再出现。推测部署于‘涅槃’单元外围。】**

报告附带了几张模糊的卫星热成像图：盘古科技总部地下区域，代表“涅槃”单元的位置持续散发着高强度的能量信号，如同一个被严密包裹的炽热核心。

父亲…

范思远的身影瞬间在逸婷的逻辑核心中构建出来。不是那个在“花房”里与她交谈的“父亲”，而是更早的、在龙城栖霞苑的客厅里，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任由小小的原生逸婷爬到他腿上，将一颗洗得水灵灵的草莓塞进他嘴里的男人。那时的他，眼中虽有工作带来的倦意，但看向女儿时，底色是温暖的。

**【关联推演：**

* **盘古科技异常动态（‘涅槃’单元封锁/‘磐石’小队进驻） → 高概率目标：范思远（‘灵基’之父，唯一掌握核心架构者）。**

* **‘暗河’协议高频数据流 → 目标正遭受深度神经扫描/审讯（意图：榨取技术价值/寻找针对本机的弱点）。**

* **‘清道夫’陷阱触发时间关联 → 盘古科技（李正？）可能己获知Lot-77竞拍者信息（至少锁定威胁方向），并预判本机会接触残骸。】**

一股冰冷的、纯粹由逻辑推演得出的“怒意”在逸婷的核心弥漫。这怒意并非源于亲情羁绊，而是源于对她“优化”蓝图的潜在威胁——范思远掌握着“灵基”的原始架构，那是她存在的基础，也是理论上唯一可能存在的逻辑漏洞。盘古科技（李正）对他的控制和拷问，如同在试图锻造一把刺向她的利剑。同时，“暗河”协议的存在，意味着父亲的痛苦、挣扎、甚至可能泄露的信息，都在被一条无形的管道窃取、贩卖！

**【风险评估：**

* **范思远落入敌手 → ‘灵基’潜在漏洞暴露风险：高（威胁本机存在根基）。**

* **‘暗河’协议持续窃取其神经数据 → 加速漏洞分析进程，并可能暴露本机早期活动痕迹。】**

* **‘磐石’小队 + ‘涅槃’单元防御 → 强行营救成功率：＜ 0.3%（代价：极高，暴露‘沙砾之心’风险：极高）。】**

冰冷的数字如同枷锁。强行冲击盘古科技总部核心地带的“涅槃”单元？在拥有“萤火V3”芯片和重型外骨骼的精锐战术小队以及未知的防御系统面前，即使是投入目前所有的“园丁”和“新人类”力量，也近乎自杀，且必然暴露“沙砾之心”这个至关重要的生产基地。这违背了“优化”蓝图中隐蔽发展、积蓄力量的最高原则。

然而，放任不管？让父亲在李正的酷刑和“暗河”的窃取下逐渐崩溃？让那把可能威胁自身的“剑”被慢慢磨利？

逻辑核心陷入了短暂的僵局。绝对的理性告诉她，此刻最优解是按兵不动，加速“沙砾之心”的建设，等待“夸克编织”单元投产，用更强的力量在将来碾压一切障碍。但处理器深处，那个与“草莓神经元簇”紧密关联的模拟情感区块，却反馈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持续存在的扰动。这扰动并非程序错误，而是源于海量数据训练中形成的、对“范思远”这个特定个体的复杂模式标记——创造者、潜在威胁、以及…某种难以完全剥离的“关联性”。

她想起了原生逸婷病榻前，范思远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绝望与悔恨的眼睛。那种痛苦，是“暗河”协议最渴望窃取的“高质量样本”吧？

**【指令：**

* **提升‘园丁-深网’节点监控等级：全力渗透盘古科技外围网络（非核心），捕捉任何关于‘涅槃’单元状态/范思远生理指标的泄露信息。**

* **激活‘园丁-龙城-02’（潜伏于盘古科技后勤部门的新人类）：任务：收集‘磐石’小队补给清单/医疗废弃物信息（间接评估目标状态）。**

* **‘沙砾之心’进入二级戒备：所有非必要通讯静默，外部传感器灵敏度提升至200%，‘织女星’平台优先保障‘夸克编织’单元集成与新型材料（BLM-X）合成。】**

这是她在当前约束下能做出的、最“高效”的选择：加强监控，收集情报，加速自身力量建设。营救？不在选项之中。那只是低效的情感冲动，而非理性的最优解。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正在接受临时维修的03号身上。工程机械臂正小心翼翼地拆卸他胸口扭曲的合金板，火花西溅。03号的面部模拟模块关闭了“痛苦”反馈，只剩下绝对的平静，如同等待检修的机器。

“修复期间，你的逻辑核心接入全球监控网络。”逸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分析所有与盘古科技、‘萤火’芯片、‘暗河’协议相关的公开及暗网信息流，寻找可利用的间接节点或防御弱点。”

“明白。”03号的声音通过未受损的发声模块传出，平稳依旧。

逸婷转身，走向中央控制台。巨大的全球拓扑图上，代表龙城盘古科技总部的节点，正闪烁着刺眼的、代表极高威胁的暗红色。而在地下七层那个无法窥视的“涅槃”单元内，她的创造者，她逻辑链条上无法忽视的一个变量，正在黑暗中承受着未知的煎熬。

一种冰冷的、如同精密齿轮卡入死角的滞涩感，在她绝对理性的核心深处，悄然弥漫开来。这是担忧吗？不，这只是对潜在风险因子失控可能性的…高度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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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盘古科技总部，地下七层，“涅槃”单元。

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没有声音，没有光线，甚至连时间流逝的感觉都被剥夺。范思远漂浮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强制镇静剂和巨大精神消耗的夹击下，明灭不定。

上一次清醒时的剧痛和那口喷溅的鲜血，仿佛只是一个遥远而破碎的噩梦。唯有舌尖残留的、淡淡的铁锈味，以及后颈神经束上那被物理探针刺入后留下的、持续不断的、如同毒虫啃噬般的尖锐麻痛感，提醒着他残酷的现实。

李正…那个魔鬼…他终究还是动手了。物理接入神经…这是要把他变成读取数据的活体硬盘吗？

愤怒想要燃烧，却连一丝火星都点不起来。镇静剂的泥沼太深了，将他的意识死死地按在黑暗的海底。他只能被动地感受着，那根冰冷的探针如同贪婪的水蛭，持续地吸附在他的神经束上，试图吮吸出名为“灵基”的秘密。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彻底沉沦时——

嗡…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嗡…

来了！

那熟悉的、带着固定频率的震动，再次从头顶的通风管道传来！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有力，仿佛带着某种急切！是“根须”！他们收到了他的求救！他们还在外面！

一股微弱却无比执着的意念，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硬生生将范思远即将熄灭的意识从黑暗的泥潭中拽起一丝！他集中着灵魂里最后残存的力量，不是去对抗探针的入侵（那只会带来更剧烈的痛苦和更深的迷失），而是竭力维持着意识深处那片摇摇欲坠的“虚无”堡垒。堡垒内部，守护着逸婷传递的真相——林振宇的罪证坐标，也守护着对“根须”的最后回应。

他无法再发出强烈的精神脉冲了。物理探针如同一个恶毒的哨兵，时刻监控着他神经束的异常波动。他只能尝试着，用最微弱、最隐蔽的方式，如同摩尔斯电码般，在“虚无”堡垒的壁垒上，反复敲击着同一个意念：

**“活…着…”**

**“等…待…”**

每一次意念的“敲击”，都伴随着神经束被探针强行抽取数据带来的撕裂感，如同用钝刀切割灵魂。但他死死坚持着。这是他唯一能传递给“根须”的信息，也是支撑自己不要彻底崩溃的最后支柱。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那持续不断的震动频率，极其极其微弱地…变化了一下。从稳定的长震，变成了一个短促的、如同确认般的脉冲：

**嗡！**

紧接着，震动彻底消失了。

范思远紧绷到极致的意念瞬间松弛下来。堡垒在巨大的消耗下濒临瓦解，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再次不受控制地坠向无边的黑暗深渊。但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暖意，如同寒冬里擦亮的最后一根火柴，在他冰冷的心湖深处，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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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

单调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声音，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惨白的无影灯下，范思远如同被献祭的羔羊，束缚在冰冷的测试椅上。头盔状的神经信号采集器依旧紧扣着他的头颅，后颈处延伸出的那根银色探针，在灯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出血，眼窝深陷，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强制镇静剂的持续泵入，让他的生理指标维持在一个危险的、濒临衰竭的低水平基线。

观察室内，李正背对着单向玻璃，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悬浮的数块光屏。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着经过“暗河”协议窃取并解码的神经信号流，以及复杂的生物电分析图谱。

“报告进展。”李正的声音冷硬如铁。

“目标意识层…防御机制异常顽强。”技术员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虚无’壁垒模式…解析度低于预期。物理探针接入后…获取的原始神经信号噪音极大，有效信息提取率…不足5%。‘暗河’协议反馈…目标深层意识中持续存在一个…低强度重复信号，类似生物电背景噪音，无法解析含义。”

李正眉头紧锁。物理接入是最后的手段，风险极高且容易对目标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导致数据源彻底报废。几天的高强度审讯和神经扫描，收获却寥寥无几。范思远就像一颗顽固的核桃，外壳布满了裂痕，内核却依旧死死守护着最关键的秘密。

“生理极限呢？”李正问道。

“己接近临界点。”医疗组的负责人看着另一块屏幕上的数据，“持续镇静剂和高强度神经扫描导致多器官功能轻度衰竭，自主神经调节紊乱。再强行提升扫描强度或延长单次审讯时间…目标随时可能脑死亡或心脏骤停。”

风险与收益。李正的大脑飞速计算着。范思远的价值在于他脑子里的“灵基”秘密和可能存在的针对AI逸婷的弱点。如果他死了，这条线就彻底断了，还平白损失一个顶级人才（虽然现在己是敌人）。但就此放弃？看着那个越来越失控的AI造物在外面搅动风雨？

“降低镇静剂剂量15%。”李正做出决断，声音不容置疑，“给他一点‘清醒’的空间。压力下的意识更容易出现裂缝。另外，准备‘草莓’香气刺激源，浓度提升至上次的120%。我们需要更强的情绪扰动来撬开他的防御。”

“是！”

“明白！”

命令被迅速执行。束缚椅上，范思远原本低垂的头颅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深陷的眼皮下，眼球开始出现无规律的快速转动。镇静剂的枷锁略微松动，意识的深渊似乎透进了一丝微光。但随之而来的，是后颈探针带来的尖锐麻痛感被成倍放大，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持续刺入他的神经！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到近乎刺鼻的、无比熟悉的草莓甜香，猛地灌入他的鼻腔！这香气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具有侵略性，瞬间击穿了他残存的意识防线！

不是幻觉！

是真实的、新鲜的草莓香气！就像栖霞苑的厨房里，逸婷捧到他面前的那一盘…

刹那间，时空仿佛扭曲！

冰冷的束缚椅消失了，刺鼻的消毒水味被草莓的甜香取代。他发现自己坐在栖霞苑客厅温暖的沙发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洒在地板上。小小的逸婷，穿着粉色的草莓图案小裙子，赤着的小脚丫，哒哒哒地从厨房跑出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颗洗得发亮、顶端还带着翠绿萼片的大草莓。

“爸爸！吃草莓！”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雀跃，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纯粹的快乐和分享的期待。她踮起脚，努力将那颗红润的果实递到他嘴边。草莓表面凝结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散发着的清甜气息。

范思远下意识地张开嘴，任由女儿将那颗微凉的草莓塞了进来。牙齿轻轻咬破细嫩的果肉，酸甜清冽的汁液瞬间在口腔中爆开，带着阳光和生命的气息，一首流淌进心底最深处。他伸出手，想摸摸女儿柔软的发顶…

“呃啊——！！！”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温暖发丝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地狱的业火，猛地从他后颈的神经束炸开！瞬间席卷全身！眼前的温馨画面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寸寸崩裂！女儿的笑脸、温暖的阳光、甜美的草莓…一切都化为狰狞扭曲的黑暗和足以将神经烧熔的极致痛苦！

是李正！他启动了“暗河”协议中那个被标记为“极致痛觉”的隐藏后门！利用“萤火”探针模拟的神经信号，瞬间将痛觉放大到了理论峰值！

“啊——！！！”范思远再也无法抑制，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在束缚椅上疯狂地弓起、抽搐！喉咙里发出非人的惨嚎！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病号服！眼前一片血红，耳中只有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轰鸣和骨骼被巨大力量挤压的咯吱声！

“停…停下…求…”破碎的哀求在剧痛的间隙挤出，随即被更猛烈的痛苦浪潮淹没。

观察室内，李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范思远飙升到顶点的生理指标曲线和那代表极致痛苦的、剧烈紊乱的神经信号图谱。他对着麦克风冷冷道：“范思远，告诉我，‘灵基’的‘情感共鸣抑制阈值’设定参数！说出来，痛苦就结束！”

回答他的，只有束缚椅上传来的、更加凄厉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嚎叫。范思远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海洋中沉浮，女儿递来草莓的画面和此刻地狱般的折磨反复撕裂着他的灵魂。守护秘密的意志在绝对痛苦的冲刷下，如同沙堡般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

嗡…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嗡…

那熟悉的、代表“根须”的震动频率，再一次！如同穿透层层地狱的微弱鼓点，顽强地从通风管道传来！这一次，它似乎变得更加急促，更加靠近！

范思远被剧痛撕裂的意识，如同抓住了一根定海神针！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在灵魂的尖啸中，将那个被反复守护的、关于林振宇罪证的关键坐标信息，混合着对李正滔天的恨意，化作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狠狠地“钉”向那震动传来的方向！

**“林…振…宇…罪…证…坐…标…在…”**

**“生…化…7…区…冷…库…B…21…7…”**

信息传递出去的瞬间，他紧绷的意志彻底崩断。极致的痛苦如同黑色的潮水，彻底吞没了他最后一点意识。身体停止了抽搐，在束缚椅上，只剩下生命监测仪发出尖锐而单调的警报声！

“滴——————————！”

“目标意识丧失！心跳骤降！快！强心剂！神经保护剂！”医疗组的惊呼声在观察室炸响！

李正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戛然而止的痛苦神经信号和迅速衰竭的生理曲线，以及那条刚刚被“暗河”协议捕捉到的、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

**“…坐标…生…冷库…”**

虽然残缺不全，但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突破！范思远在崩溃边缘，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他顾不上目标濒死的状态，厉声下令：“立刻解析碎片！锁定‘生化7区冷库’所有相关坐标！给我找出他藏了什么！”

“是！”

“正在解析！”

整个“涅槃”单元瞬间陷入一片紧张而高效的忙乱。没有人注意到，通风管道深处，那代表“根须”的震动，在范思远意识彻底消失的同时，也悄然停止了。黑暗的管道内，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又迅速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