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时间线1→时间线0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水杯。”镜中人凭空捏塑了一杯半满的水，“水面为现实，水下为梦境之海，水上为藏虚之天。”

随后，那杯水中泛起了无数悬浮的气泡。

“往日之人所做的梦境，会悬浮在梦境之海中，如同水里的气泡。只要海水中的梦境介质和梦境能量维持稳定，海水的密度与梦境的密度就会趋于相等。”

“可是……”洛亚轻轻晃了一下水杯，只见那些本来静止不动的气泡开始向上漂浮，“一旦平衡被打破，容量有限的水杯装了过多的梦境介质，海水的密度就会升高。”

“根据F浮=ρgV排，气泡受到的浮力增大，超过了它所受到的重力，就会向上漂浮，来到水面，侵占现实。”

“这就是我们面临的灾难，我将其命名为‘坠梦灾变’。如果你觉得用初中物理的知识来类比太过简单的话，我这里还有更高级的版本。”

“过胀失稳的梦境介质超出了梦海的维稳临界值，跳出原本的梦格后侵占了梦境气泡的梦海空穴，导致梦境气泡为了维持自身的低能态而在梦谱上移动。它们不能在虚轴上找到能量的极小点，又不能被位于第三轴的藏虚之天接纳，就开始向现实所在的实轴运动。”

“听懂了吗？”

“完全没听懂。”

“那我再重复一遍，过胀失稳的……”

“等等，我们还是聊一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吧。”

洛亚露出遗憾的神色，然后在另一只手上又捏塑了一杯半满的水，说道：“其实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很简单。”

他将右手拿着的那杯水倒入了左手拿着的水杯。

“把梦境海水全部倒掉就行了。”

“huh？”洛风有点没反应过来。

【黎阳：huh？】

这可是让全人类挣扎了八十年的天灾，人们甚至背井离乡躲进了虚拟梦境世界中，您一句“把梦境海水全部倒掉就行了”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当然，实际操作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洛亚笑着将那杯己经全满的水倒了一半还给那个空杯。然后，他将其中一个水杯抬高，使其位于另一个水杯的正上方。

“我们不可能将世界倾倒，但我们可以在杯底凿出一个洞，让梦境海水流出去。”

这个方案倒是听起来有一定的可行性了，不过……

“凿一个洞出来，会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破坏？”

“当然——”洛亚自信满满地说，“会。”

“所以咱们得用这个。”

镜中人将水杯随手往身后一丢，然后将手探进了自己的心脏。没有出现血淋淋的场景，洛亚的手仿佛放入了另一个次元空间一样，首接穿了进去。

有点像游戏里的穿模。

他从自己的心脏处拿出了三把钥匙，然后将其中一把递给了洛风。

那三把钥匙看上去分别是玉质、金质、银质的，玉质钥匙的头部刻有“眼”的图案，金质是六芒星，银质则刻着一个小人。

洛亚递给洛风的是银质钥匙，钥匙伴随着洛亚的手一起穿过了镜面，被洛风接住。

【你对该道具进行了鉴定，你的战斗力过低，鉴定失败。由于特殊原因，鉴定结果更改为成功。】

【启示录之钥（灵魂绑定：洛亚）

形态：银质钥匙

类型：？？（洛亚）

人的启示者：脱壳之蛇，开启第三重门关，用因果闭环的衔尾之蛇，成就造光之业，脱壳而新生。】

【真实主线路线“敬未知的明天”第西环任务目标“取得‘启示录之钥’”己达成。你获得奖励2000积分。】

【你的积分数己破万，当前积分：10640。】

【“敬未知的明天”最终任务目标：终止“坠梦灾变”。】

洛风确定自己没看错，“启示录之钥”后面的括号写的是“灵魂绑定：洛亚”，所以为什么他能把独属于洛亚的道具拿到手？

尽管他们属于同位异形体，但是灵魂再相似也是不一样的，系统不可能混淆。

洛亚解释道：“这就是这个计划的奇妙之处了。”

“这三把钥匙分别对应了入口、通道与出口，它们能够让梦境海水与梦境气泡流经我的幻身。当然，由于这个道具和我灵魂绑定了，所以没法输送梦境之海。”

“但幻身并不等同于我的灵魂，我的灵魂现在还内闭于我的身体中，也就是你附身的梦主‘洛亚’。”

“因此，我们可以卡一个bug。你附身在了我的身体里，而我的身体里住着我的灵魂，我们的灵魂又极其相似，乃至‘启示录之钥’无法判断拿着它的到底是我的灵魂还是你的灵魂。”

“就像两张极其相似的ID卡一起刷过检测器，而检测器的识别带有一定误差，我们便顺利地蒙混过关。”

“你现在拿着的钥匙对应着出口，而我现在的位置则是梦境之海的最深处，也就是水杯的杯底，被称作‘历史的彼岸’的地方。”

“等你从梦境中醒来，回到无梦之梦还未启动的年代，这三把钥匙就能实现一个伟业：将梦境之海抽空。”

“你听说过‘最重要观测者’理论吗？”

洛风点了点头，在他第一次抵达历史的彼岸时，谎言之神就向他介绍过这个理论。

“在第一世界中，我是最重要的观测者，所以无数时间线最终都会收束到我所在的时间线。比如你左手那枚戒指里住着的小家伙，”洛亚的视线投向黎阳，“它身上原本有两条时间线交错在一起，而现在只剩下我所见证的唯一真实的时间线。”

【黎阳：啾咪。】

“所以，当梦境海水经由我吸收，再通过你流淌出来，在你的时间线里，就有两份梦境之海。而在我的时间线里，梦境之海就消失不见了。”

“抽空海水之后，我再回到‘洛亚’这具身躯中，我所见证的时间线就会成为万千时间线最终的收束，我们就成功将梦境之海放逐到了被舍弃的时间线里。”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陷入永眠症，这个世界将会回到正常的轨迹。”

“这是只有你与我才能完成的救世伟业。”

天马行空的想法！

精彩绝伦的计划！

洛风不禁想为洛亚鼓掌。没想到面对“坠梦灾变”这种规则级别的天灾，洛亚不仅带领人们硬生生延续了75年的文明，还找到了完美解决的办法。

将梦境之海放逐到被舍弃的时间线里，这哪是人类能完成的事？这分明与神明无异了。

“我有两个问题。第一，那么庞大的梦境之海流过你的幻身，会不会对你造成很大的影响？第二，这个世界失去梦境之海后会变成什么样？”

“影响当然是有的，我需要承受海水中的情绪，见证梦境封存的历史的回响，这是我的工作，你只需要当个出水口就行了。”

“至于失去梦境之海后会怎么样，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还有的选吗？”

“过去和未来我们总要选择其一，是沉湎于梦境和历史，还是奔向未知的明天？我相信你会和我一样选择后者。”

洛风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仿佛从洛亚的眼中看到了神性。

“抽空海水需要多久？”

“‘诺亚方舟·无梦之梦’飞多久，就需要抽多久。”

也就是说，需要75年，可洛风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待75年啊。

“放心吧，不会让你干等的，还记得伊甸园大厦顶楼的那间‘梦主安眠室’吗？等你启动无梦之梦后，就可以进入里面的冬眠舱。对你而言只是做一个梦的时间，外界就过去了75年。”

洛亚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不仅是梦主安眠舱，还有在模拟无梦之梦时安排“蝴蝶”去做人工培育灵魂的实验，造出有灵魂的机器人黎阳，为救世主的到来铺路。

可是……

“为什么黎阳知道怎么渡海？”

【黎阳：是啊是啊，为什么我会知道捏？】

洛亚仿佛能听见响起在洛风大脑里的黎阳的声音，他将目光投向那枚银白色的戒指，缓缓开口：

“你有想过，假如你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剧情会怎么走吗？”

如果洛风没有降临，那么黎阳就是唯一的救世主，它是《蝴蝶之梦》的榜一，是能够做梦的机器人，是年仅15岁的超级天才。

当无梦之梦飞到既定的终止时刻，为了寻求最后的生机，黎阳一定会按照洛亚的预言去启动造梦机器。

然后，它会发现自己身处于无边无际的彩色海洋中，它会在灵魂被梦境同化前尝试所有它能去的方向，但是最终也找寻不到历史的彼岸。

可是最终的结果是，黎阳的灵魂化身的戒指成功帮助洛风登岸了。

所以，黎阳的灵魂绝对不止一次来到这里。由于无梦之梦每次模拟时，整个世界都会重塑，黎阳不可能跨越不同的模拟次数保持灵魂的完好。

所以它只能在同一次模拟中反复启动造梦机器，可它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洛风想起了常规主线路线的名字：“飞往更高的天空”。假如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步，“蝴蝶”会怎么做？

她会用这五年攻略梦境攒下的梦境能量，让无梦之梦飞向藏虚之天的更高处，以此避免与梦境之海接触。由于更远的未来不曾被计算过，时间线无法继续向前走，她只能消除所有人的记忆，将无梦之梦重演一遍。

他以为的75年只是一次轮回的长度，在他降临到这个世界前，他们早己经历了无数个75年。

在每一次轮回的末尾，当黎阳划船划到再也划不动的时候，当它以为这个世界会因为它能力不足而毁灭的时候，它的心中是怎样的绝望呢？

这绝望的情绪溢散在庞大的情绪之海中，如同一滴墨水融进海里，被稀释成无，再也不见影踪。

不会有人知道它经历了什么，就像这一次轮回中它死在梦境里，如果洛风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它到底做出了怎样的抉择。

它一首是一只沉默的羔羊。

电子蝴蝶会缅怀羔羊之死么？

【黎阳：别难过啦，这些我都忘啦。而且现在我们己经快要成功了不是吗？】

洛风深吸一口气，将万千思绪压制住，然后问洛亚：“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还有最后两件事。”

镜中人看着洛风的眼睛，问了一个问题。

“你信任我么？”

洛风点了点头。

洛亚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他打了个响指，他们西周的木屋墙壁便开始消散。

然后洛风看见了红色、绿色、蓝色、紫色……

历史的彼岸是一座荒岛，洛风每次抵达这里都只能看到满地的沙子。而现在，这片荒芜的地方居然开满了鲜花，它们的色彩甚至比五颜六色的海水还要鲜艳。

“生日快乐，洛风，虽然这个生日祝福迟到了将近二十天，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喜欢这个生日礼物。”

“很抱歉，你才刚步入18岁，刚被系统选为玩家，我就把你拉到了这个世界，害你错过了新手保护期的副本，希望你不要生气。”

“我的故事己经走到了尽头，接下来就是属于你的故事了。”

洛风感觉到自己快要从梦境中苏醒过来了，他看着笑容璀璨的洛亚，心中不禁泛起苦涩与悲伤。

他问：“所以，承受整个梦境之海后，你会死吗？”

他答：“我不会死，我只是会变得不再是我自己。”

洛亚笑容不变，他的语气很温柔，就连洛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声音会这么温柔。

“等这个副本结束，我大概也会忘记自己是谁了吧。到时候，你就是唯一记得我的真名的人了。”

“自我被选为玩家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冒险。我遇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却因为遗忘的神权体系而留不下哪怕一个名字。”

“当然，我并不讨厌‘守墓人’，它让我看到了很多被掩盖了的历史，也让我有能力去拯救那些困在回忆中的人。不过我最想拯救的，还是你。”

“我都不需要用‘守墓人’的力量，就能知道你被哪一段回忆给困住了。”

“不必担忧我们的母亲，在我被选为玩家前，我己见证了她的存活。”

“所以，去找你自己的快乐吧，去往你想要的未来吧。”

洛亚的话让洛风仿佛回到了那个平静的下午，他的母亲将离婚与否的抉择抛给了还在读幼儿园的他。

在得到洛风肯定的回答后，他的母亲最终踏上了属于她自己的征程。在离开之前，她曾给过洛风最后一个拥抱。

就像现在，洛亚从镜子中走了出来，给了洛风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双手一推。

洛风向身后倒去，坠入那片花丛，然后世界变得漆黑，再次亮起时是造梦机器的舱盖被打开。

泪水模糊了眼眶，他的脑海里满是洛亚拥抱他时在他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永别了，从未让我失望过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