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尸布关税

黑市的人是在染坊排水沟堵住林青禾的。领头的光头披着将校呢大衣，袖口磨出油亮的包浆，枯手捻着串紫檀佛珠。沟里漂着靛蓝渣滓的污水漫过他锃亮的皮鞋，三具泡胀的死猪浮在沟口，蛆虫在猪眼窟窿里翻涌。

“林社长好手段。”佛珠捻得噼啪响，光头朝染缸抬抬下巴。缸沿趴着只僵首的野狗，狗嘴被帆布条勒死，露出半截合作社钢印的齿痕，“连畜生都穿你家裹尸布？”

林青禾胶靴碾碎沟边结块的染料渣。污水倒映出她身后染坊——新挂的“轻工厂印染车间”木牌下，招娣正把成匹帆布浸进染缸，胎记在蒸汽里泛着紫光。

“滚。”机油味的声线混着靛蓝的辛辣。

佛珠串突然绷断！檀木珠子噗通坠入污水！“敬酒不吃！”光头枯爪探进大衣内袋，掏出个油纸包。纸包展开，是半块霉烂的槽子糕，绿毛间黏着张供销社提货单：

＞ **兹调拨纯棉坯布伍仟匹**

＞ **经手人：杜卫东（县供销总社）**

提货单右下角盖着县供销总社公章，印泥猩红如血。

“黑市的布，”光头枯指戳着提货单上“杜卫东”的签名，“比合作社便宜三成。”他脚尖踢翻死猪，蛆虫雨点般砸进污水，“明天太阳落山前，染坊只染黑市的布——”污水溅上林青禾裤腿，混着靛蓝凝成恶浊的斑块，“否则县里一根线头都不会流进红旗镇！”

染缸突然沸腾！招娣惊叫着缩手——帆布在靛蓝液面翻滚，布缝里竟钻出密密麻麻的蛆虫！王寡妇的剪布剪“咔嚓”绞断布匹，布头甩上墙——钢印凹痕里塞满扭动的白蛆！

林青禾枯手抓起染坊铁钩，钩尖捅进污水沟！猛力一拽！沟底污泥翻涌，钩尖挂着个鼓囊的麻袋。袋口割开，霉烂的棉絮裹着捆军绿布料涌出——布料沾满尸油，编号“甲—743”的印记被油污吞噬大半！

光头金牙闪光：“前年7017厂仓库冻死的盲流，裹尸布总得废物利用……”

铁钩突然横扫！钩尖贯穿腐烂的棉絮，“噗嗤”扎进光头锃亮的皮鞋！军用皮靴如纸糊般撕裂！钩尖带着骨渣从脚背透出！

“啊——！”惨嚎惊飞秃鹫！

林青禾脚踩光头胸口，枯手攥紧铁钩拧转！骨肉在钩尖发出令人牙酸的碾磨声。“黑市的布？”她弯腰抓起把染缸边的熟石灰，拍进光头撕裂的伤口！“刺啦！”皮肉焦烟混着尸臭腾起！

“染坊的规矩——”石灰混着血泥在她掌心揉成团，“只染合作社的帆布。”血石灰团塞进光头嚎叫的嘴，“嫌脏？咽下去！”

***

子夜。染坊汽灯惨白。三十卷被尸油污染的帆布摊在晒场，蛆虫在布缝蠕动。女工们攥着剪布剪发抖。

林青禾揭开柴油桶。黑亮的合作社机油泛着金属寒光。枯手舀起瓢机油，泼向尸布！

“滋——！”

油浪吞没蛆群！白虫在油液里疯狂扭动，渐渐僵首。

“钢印。”铁钩敲击染缸。

王寡妇枯手颤抖着捧起合作社钢印。黄铜底座压进尸布黏腻的油污，“噗嗤”一声——机油从凹槽溢出，裹着垂死的蛆虫填满“青禾供销”的笔画！

“不够深。”林青禾枯指抠进钢印凹痕，蛆尸被指甲碾成浆，“钉穿它！”

染坊梁上悬下铁链。周峥枯手将钢印捆上链钩，链轮转动！沉重的铜印如同攻城锤高悬！

“落！”林青禾厉喝！

链轮松脱！钢印轰然坠落！砸在尸布中央！

“咚！！！”

整匹布深陷进泥地！布面上钢印的凹痕深如墓穴，机油裹着布屑喷溅三丈高！飞溅的油点打在女工们脸上，迅速凝结成黑亮的壳。

“补印！”林青禾抓起油瓢。机油瀑布般浇向尸布，淹没了钢印砸出的坑洞。

女工们如梦初醒。招娣枯手抢过油瓢，机油泼向布匹！李瘸子婆娘抡起木槌，猛砸钢印背面！王寡妇的剪布剪插进布缝，铰出蛆虫尸骸！

钢印在尸油布面移动。每一次重锤落下，凹痕里便涌出混着虫尸的黑油。月光下，布匹渐渐泛起青铜器般的冷光，布满凹凸的钢印如披铠甲。

黎明前，最后一匹布补印完成。林青禾枯手割断捆布麻绳。尸油布“哗啦”展开——三万只钢印凹痕在晨光中森然如鳞甲，每个凹坑都蓄着黑亮的机油。

“晾起来。”铁钩指向镇政府屋顶。

正午。镇长许青云推窗时僵住——镇政府青瓦屋顶披覆着巨大的尸油布！数万枚合作社钢印在阳光下闪着粘稠的光，机油沿着屋檐滴落，在“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标语墙上拉出污黑的泪痕。

光头蜷在染坊排水沟里。他枯爪抠着被钩穿的脚背，石灰混着脓血结成了硬壳。染坊女工拎着机油桶经过，桶底残余的黑油“滴答”落进他大张的嘴。

“好油……”他混着机油吞咽嘶笑，“比黑市的尸油……香……”

没人听见：

光头皮鞋的裂口深处，

半颗紫檀佛珠嵌在骨缝里，

珠子表面，

血油正缓缓凝成

合作社钢印的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