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黑白通吃

新项目开张头两天，门可罗雀。

屏风后面烟雾缭绕，鬼气森森，看着就劝退。偶尔有胆大的亡魂被那“人生百味”的噱头吸引，探头探脑地问一句，被那混合气味一冲，立马捂鼻子撤退。

林小凡也不急，让苏离守着柜台，自己搬个小马扎坐在屏风边上，拿着个破蒲扇，对着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让那股子混合了安魂甜香、霸道苦药和忘川淤泥的怪味儿，在超市里顽强地扩散。

第三天头上，转机来了。

一个穿着破旧书生袍的年轻亡魂，在超市里转悠了三圈，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夏夜萤火”的招牌，手伸了几次又缩回去，脸上全是挣扎。

他魂体不稳，丝丝缕缕的怨气缠绕着，显然是心有郁结，执念深重。

林小凡眼珠子一转，蒲扇停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那书生听见：“唉，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甜水儿只能糊弄一时，解不了心结啊。堵不如疏，越堵…魂体越沉，投胎都费劲。”

书生猛地抬头，看向屏风这边，眼神里带着惊疑和一丝…被说中心事的茫然。

林小凡摇着蒲扇，下巴朝屏风后那冒烟的小破炉子努了努：“试试？孟婆大人亲自把关的方子，忘忧精华打底，安魂固本。

再加点‘苦引子’，把你心里那点黄连水儿勾出来，吐干净了，魂儿就轻了。总比带着一肚子苦水，硬灌孟婆汤强吧？那跟喝毒药有啥区别？”

书生犹豫了半晌，看着自己魂体上缠绕的灰气，一咬牙：“多…多少钱？”

“头回体验，成本价！一碗‘苦尽甘来’！承惠，三个铜板！”林小凡麻利地报数。

书生交了钱，被林小凡引到屏风后的小马扎上坐下。

林小凡亲自操刀，舀了大半碗温热的忘忧精华原浆（安魂），又极其郑重地用个小银勺，从黑陶罐里舀了小半勺粘稠的、散发着苦涩药香的深褐色“百味引子”（主要是彼岸花蕊和忘忧草根熬的浓缩汁，孟婆锅底灰象征性撒了一丁点），滴进碗里。

深褐色的引子落入玉白色的原浆，并未立刻化开，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丝丝缕缕地晕染开，一股奇异的、苦中回甘又带着点清凉的气息弥漫开来。

“搅匀了，趁热，小口喝。”林小凡把碗递过去。

书生捧着碗，手有点抖，他闭着眼，像喝毒药似的，小小抿了一口。

“唔！”他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那霸道的苦涩首冲天灵盖，可紧接着，一股温润醇厚的暖流又从喉咙滑下，迅速抚平了那剧烈的苦感，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宁。

他魂体上缠绕的丝丝怨气，似乎真的随着他皱起的眉头，被那苦涩勾动，淡了一丝丝。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这一次，似乎没那么抗拒了，苦涩依旧，但紧随其后的安魂暖意和那奇异的回甘，形成一种矛盾又上头的体验。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脸上的痛苦挣扎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平静取代，最后一口喝完，他长长吁出一口浊气，那气息里似乎都带着点灰黑色。

他睁开眼，眼神虽然还有些茫然，但那股子沉甸甸的怨怼，确实消散了不少。

“感觉…心里头…松快了点？”书生喃喃自语，有点不敢相信。

“这就对了！”林小凡一拍大腿，“苦引子把你堵心的毒拔了，忘忧精华把你魂儿稳住了，去吧，心平气和地去桥头，孟婆大人等着你呢！”

书生懵懵懂懂地起身，对着屏风方向（其实是朝着孟婆椅子的方向）下意识地鞠了一躬，脚步有些虚浮，但明显轻快了不少地走出了超市。

这一幕，被好几个在店里犹豫的亡魂看在眼里。

“老板…给我也来一碗那个…‘大彻大悟’！我…我生前欠了一屁股赌债，坑了兄弟，心里堵得慌！”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挤了过来。

“我要‘苦尽甘来’！我…我那相好跟人跑了，还卷走了我烧的纸钱！”

“给我顶配！‘孟婆的凝视’！老子生前是个贪官，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就想彻底忘了那些脏事儿！”

屏风后面瞬间排起了小队，烟雾缭绕的小角落，竟成了超市里最热闹的地方。那混合的古怪气味，闻久了，竟也透着一股子奇异的吸引力。

林小凡忙得脚不沾地，一边收钱一边勾兑他的“百味汤”，嘴里还不忘吆喝：“苏离？愣着干嘛！给客人上咱的‘定魂小饼干’（用阴魄米烤的，嘎嘣脆）！苦汤配饼干，滋味更圆满！”

超市里的气氛，诡异地活络了起来。

亡魂们不再只是买了奶茶就跑，买“苦汤”的聚在屏风后小声交流着“喝后感”，买奶茶的也忍不住好奇地往那边张望，连带着普通的奶茶和零食销量都开始回升。

孟婆依旧端坐在她的沉阴木椅子上。

只是，当那个点了“孟婆的凝视”顶配套餐的亡魂，一脸忐忑又决绝地端着那碗颜色最深、气味最冲的苦汤，从她面前经过时，她浑浊的老眼，终于不再是完全的漠然。

她的目光，极其短暂地落在那碗黑乎乎、散发着复杂气味的汤水上，枯槁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弧度微小得几乎不存在，却像一块投入古井的石头，在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荡开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林小凡端着新调好的一碗“大彻大悟”，眼角余光刚好捕捉到这一闪而逝的微表情，他心头猛地一跳，赶紧低下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咧到了耳根。

这又苦又破的“忆苦思甜角”，好像…真把这尊冷灶给盘活了！

“孟婆前传·人生百味定制局”那破屏风后面，烟雾缭绕，苦香弥漫，竟成了齐天超市里最热闹的地界儿。

“老板！再来一碗‘大彻大悟’！多加半勺苦引子！他娘的，老子生前那点破事，堵得心口跟塞了秤砣似的！”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还留着一圈勒痕的屠夫，拍着破桌子嚷嚷，面前的黑陶碗己经空了仨。

“我的‘苦尽甘来’呢？快点儿！喝完还得赶着去桥头呢！心里头那股子酸劲儿，得赶紧压下去！”一个穿着旧式学生装、眼镜片碎了一角的年轻亡魂，急得首跺脚。

屏风外头，买奶茶的亡魂也排起了小队，伸着脖子往里瞅，议论纷纷：

“嚯，真有人喝那苦汤子？”

“听说劲儿大！喝一碗，心窝子里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真能吐干净！”

“孟婆大人亲自把关的方子！能差？”

林小凡忙得像个陀螺，一手收钱一手勾兑他那黑乎乎的“百味汤”，脸上笑开了花。苏离端着托盘，在苦汤组和奶茶组之间穿梭，送着嘎嘣脆的“定魂小饼干”。

连八戒都捞了个新差事——专门给喝完苦汤齁得脸变形的亡魂，免费续一杯最甜的“蜜糖风暴”奶茶压压惊。

超市里人声（鬼声）鼎沸，空气里甜腻的奶茶香和苦涩的药汤味儿搅和在一起，竟透着一股诡异的、活泛的生气。

孟婆依旧端坐在她那把沉阴木“阎王椅”上，像个镇店石雕。

可苏离眼尖，好几次瞥见，当那些顶着苦瓜脸、却脚步轻快走向奈何桥的亡魂从她椅子前经过时，老太太耷拉的眼皮底下，那浑浊的眼珠子，似乎会极其短暂地跟着转一下。

枯爪搭在狰狞的兽头扶手上，那敲击的“哒哒”声，不知何时彻底停了。

这才是我做生意该有的样子嘛，什么叫现实人黑白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