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眼睛

它没有明确的人类或生物肢体形态。支撑着这庞大躯体的，是几根粗壮得如同远古巨树根系的、同样覆盖着深褐色蠕动物质的柱状物，深深扎入下方工厂的废墟之中，与其融为一体。它的“顶端”也并非头颅，而更像是一个巨大、不规则的、由无数扭曲管道和瘤状凸起构成的聚合体，表面布满了大小不一、如同火山口般的孔洞，一些孔洞里正缓缓地、如同呼吸般吞吐着灰白色的、带着浓烈硫磺和金属锈蚀混合气味的烟雾。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巨大聚合体朝向图书馆方向的一个相对“平整”的“面”上。

一只“眼睛”。

或者说，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如同竖井般的黑色孔洞。它的首径至少有十几米，边缘并不光滑，而是布满了层层叠叠、如同腐烂花瓣般褶皱的深褐色蠕动物质。这只“眼睛”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它就那样“镶嵌”在巨物那深褐色的、缓慢蠕动的庞大身躯上，如同深渊本身睁开的一道缝隙。

而此刻，这道深渊般的缝隙，正“注视”着图书馆的方向。

不！更准确地说，是“注视”着林刚所在的这扇布满灰尘的彩色玻璃窗！

一股冰冷到骨髓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刚！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凝固！那并非带有恶意或食欲的注视，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观察显微镜下尘埃般的……漠然！一种超越了生命理解的、源自更高维度的“观察”！

嗡鸣声达到了顶峰！脚下的高频震颤让林刚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抓住冰冷的窗框，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在那只深渊般的“眼睛”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灵魂都在被那纯粹的黑暗吸扯、冻结！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几秒钟？几分钟？

那只巨大的、如同菌毯覆盖的、管道与瘤体聚合的巨物，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它只是静静地矗立在工厂废墟的边缘，那只深渊般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无声地、漠然地“锁定”着图书馆的方向。

楼梯上，那两只半僵化的僵尸，在这持续不断的嗡鸣和震颤中，如同被彻底冻结的石雕，一动不动。连那只残骸嘴里原本微弱的“咕噜”声也彻底消失了。

整个死寂的世界，只剩下那穿透一切的嗡鸣声，脚下高频的震颤，以及林刚自己如同擂鼓般疯狂撞击着胸腔的心跳！

就在林刚的神经即将被这无声的凝视彻底压垮时——

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掐断般，戛然而止！

脚下那持续的高频震颤也随之消失！

空气瞬间恢复了流动，悬浮的尘埃重新开始飘落。

那只深渊般的巨大“眼睛”中，那纯粹吞噬光线的黑暗深处，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遥远的星辰熄灭前最后一点微光？随即，那深不见底的孔洞边缘，覆盖的深褐色蠕动物质似乎极其缓慢地、如同眼睑闭合般，蠕动了一下，将那道通往深渊的缝隙……“合拢”了。

紧接着，那座庞大的、覆盖着蠕动深褐色菌毯的巨物，它那扎根于工厂废墟的粗壮“根系”，开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无比的滞涩感，向上“拔”起！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下方废墟沉闷的呻吟和无数碎石、金属的滑落声。大量的灰白色烟雾从它顶端那些火山口般的孔洞里更急促地喷涌而出。

它要离开了。

没有毁灭性的践踏，没有狂暴的冲击波。它就那样缓慢地、无声地转动着它那由扭曲管道和瘤体构成的庞大聚合体，将那道曾经“注视”过图书馆的“面”，缓缓转向了城市更南的方向。然后，以一种与它庞大身躯极不相称的、近乎漂浮般的、沉重而缓慢的姿态，开始向着南方移动。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而滞涩，深深陷入下方的废墟，但带来的震动却奇异地被某种力量约束、消弭，只在地面留下极轻微的、如同涟漪般的波动，很快平息。

巨大的阴影缓缓地、无声地远离。那股令人窒息的硫磺与金属锈蚀的混合恶臭，也随着它的移动，被风裹挟着，渐渐飘散。

图书馆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只有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飘落。

林刚依旧死死抓着冰冷的窗框，身体因极度的恐惧和脱力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滴在布满灰尘的窗台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只深渊般的“眼睛”留下的、冰冷的、漠然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