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疯癫

“砰！”

身体砸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微尘。剧痛从撞击点传来，却远不及体内毒力肆虐带来的万分之一痛苦。阴寒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西肢百骸，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痉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视线开始阵阵发黑，耳畔只剩下自己沉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心脏在毒力侵蚀下发出的、擂鼓般濒死的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颤。

结束了？就这么窝囊地死在这个猥琐老鬼的手里？死在这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鬼地方？地狱中无尽的煎熬，好不容易觅得新生，就这样结束了？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暴戾如同岩浆般在江进濒临冻结的胸腔里轰然炸开！不！绝不！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剧痛和麻痹彻底吞噬的瞬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经历无数次生死的凶悍意志，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那一首在他体内艰涩流淌、与蚀骨散毒力苦苦抗衡的陌生力量，在这股绝境意志的催逼下，陡然间变得狂暴而汹涌！

地狱中磨练出的那股熟悉的力量，回来了！江进心中大定。原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嗡——！”

一声低沉、压抑、却带着金属撕裂空气般刺耳震颤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洞府中炸响！声音的源头，赫然是石座之上那把暗沉如夜的横刀！

它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剧烈地、自主地震颤起来！刀身表面那些哑光的黑色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深潭下的暗流在涌动，一道道比墨色更深沉、仿佛能吞噬光线的诡异暗纹在刀身上急速流转、明灭！随着它的震颤，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岳、锋锐如万仞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轰然扩散开来！

整个洞府的石壁仿佛都在这无形的威压下呻吟，细小的碎石簌簌落下。昏黄的油灯火苗被这气息压得骤然一矮，几乎熄灭，洞内的光线瞬间黯淡到了极点，只剩下那把横刀上流转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幽光！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腾英脸上所有的得意和狂笑。他脸上的狞笑骤然僵住，扭曲成一个极度惊愕和恐惧的表情，眼珠暴凸，死死盯着那把发出不祥鸣颤的横刀，如同白日见鬼！

“什……什么东西？！”他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尖锐刺耳。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枯瘦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威压而微微发抖，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刀……这刀怎么会自己动？！

刀鸣骤起的瞬间，楚轻鸿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原本因愤怒和绝望而显得有些涣散的桃花眼，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她看到了江进倒地，看到了腾英的狂态，也看到了那把诡异横刀的异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一道撕裂绝望黑夜的闪电，在她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却是唯一的希望！

机会！

就在腾英被刀鸣震慑、心神失守的刹那，楚轻鸿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瞬间被一种玉石俱焚的狠厉所取代！她不再看江进，也不再看向那把诡异的刀，而是死死盯住了腾英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老脸！她口中被布条勒住，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种低沉、压抑、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咆哮！

被反缚在身后的双手，十指猛地用力蜷曲！指甲深深掐进自己掌心的嫩肉里，剧痛刺激着她早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她调动起全身仅存的所有力气，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身体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剧烈地摩擦、扭动！不是为了挣脱——她知道那坚韧的兽筋绳绝非此刻虚弱的她能挣断——而是为了制造噪音，为了吸引腾英那瞬间被刀吸引过去的注意力！

她像一条离水的鱼，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在砧板上疯狂弹跳！绳索摩擦着石壁，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她的身体撞击石壁，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同时，她的喉咙里，那被堵住的咆哮声愈发凄厉，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挑衅和恨意！

她在搏命！用自己作为诱饵，为那个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男人，争取一线渺茫的生机！哪怕下一刻就会被这老魔撕碎，她也认了！与其受辱而死，不如拉着这老鬼一起下地狱！她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一种混合着绝望、仇恨和最后一丝疯狂希冀的火焰！

就在这死寂被刀鸣撕裂、威压降临的刹那，一首如同精致人偶般呆坐角落、眼神空洞涣散的许冰心，身体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电流，穿透了某种厚重的屏障，击中了她麻木的魂魄。

她那双原本如同蒙着千年寒冰、倒映着虚空、毫无生气的眸子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金芒，如同暗夜中骤然点亮的第一颗寒星，猛地一闪而逝！那光芒快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俯瞰众生的冰冷神性。

紧接着，她那一首茫然落在虚空中的视线，竟极其缓慢、如同生锈的机括般，艰难地移动了一丝丝。那涣散的焦点，竟……似乎……极其模糊地，落在了石座之上那把正在自主嗡鸣、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黑色横刀之上！

她的身体依旧保持着那种僵硬的、毫无生气的坐姿，连指尖都未曾颤动分毫。然而，在她那空洞的眼底最深处，在那微弱金芒闪过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隐晦的波动，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一粒微尘，悄然漾开。那波动中，似乎混杂着一丝极淡的……困惑？以及一种被强行唤醒的、源自本能的……悸动？

腾英的惊骇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他毕竟是积年老魔，心狠手辣，瞬间就从最初的震怖中强行挣脱出来。那把刀太邪门了！但它现在是无主之物！它自己动，岂不是天赐良机？

“妈的！老子本就是邪门歪道！还怕一把死物不成？！”腾英眼中凶光暴涨，恐惧瞬间被更强烈的贪婪和暴戾所取代。他不再看地上抽搐的江进，也顾不上角落里制造噪音的楚轻鸿，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把嗡鸣的横刀上！他怪叫一声，枯瘦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石座！那只鸡爪般的手，带着凌厉的劲风，不顾一切地抓向刀柄！他要趁着这邪刀异动、尚未择主的关键时刻，强行将其据为己有！

他的目标，从来都是这把刀！杀了江进，占有炉鼎，都只是为了扫清障碍！现在，机缘就在眼前！

“我的！！”腾英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指尖距离那冰冷的黑色刀柄，只有咫尺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