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鹰愁遗痕

风雪如狂魔乱舞，抽打在脸上，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能见度不足数丈，天地间只剩下灰白混沌的一片。狂风卷起的雪沫灌入口鼻，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脚下的山路早己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深浅难测，每一步都可能踏空，坠入路旁被积雪伪装起来的深壑。

阿泉弓着腰，如同逆流而上的孤鱼，在狂暴的风雪中艰难跋涉。粗布衣衫早己被雪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无孔不入地扎进骨髓。他咬紧牙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喉咙。

陈大山描述的方位在他脑海中清晰地勾勒着：西南！最高最险的孤峰！鹰愁涧！风雷洞！

五十里山路，在平时对山里长大的孩子或许不算什么，但在这酷寒的暴风雪中，每一步都是与死神的角力。阿泉不敢停歇。陈婶腿上那蔓延的青黑色淤痕，小莲惊恐的泪水，陈大山沉重的嘱托，如同烧红的烙铁，时刻灼烧着他的神经，驱赶着疲惫和寒冷。

他机械地迈动双腿，依靠着本能和方向感在茫茫雪海中穿行。猎弓和柴刀在背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成为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节奏。意识在寒冷和疲惫的侵蚀下开始模糊，眼前时而闪现父亲书房的血光，时而是周伯被钉穿在漩涡中的惨烈，时而是陈婶痛苦喘息的脸……

不能倒！倒下就是死！倒下婶子就没了！

这唯一的信念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抓起一把冰冷的积雪，狠狠抹在脸上。刺骨的寒意瞬间驱散了昏沉，让他精神一振。

不知走了多久，翻过了多少道被积雪覆盖的山梁。当最后一丝天光即将被铅灰色的夜幕吞噬时，前方的风雪幕布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座孤绝、陡峭、如同巨剑般首插灰暗天穹的黑色山峰，赫然出现在视野尽头！峰顶完全被翻滚的、如同墨汁般的浓重黑云所笼罩！那黑云中，隐隐有沉闷的雷声滚动，偶尔划过的惨白电光，如同巨兽的利齿，瞬间照亮了山峰狰狞的轮廓！

鬼见愁！就是它！

一股混合着恐惧和决绝的战栗瞬间传遍阿泉全身！他加快了脚步，顶着愈发猛烈的风刀雪剑，朝着那座如同地狱之门般的孤峰艰难靠近。

越靠近孤峰，风雪反而诡异地减弱了些许，但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却越来越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硫磺和臭氧的奇特气味，还有隐隐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低沉嗡鸣。

终于，他来到了孤峰的脚下。抬头仰望，陡峭的岩壁如同被天神巨斧劈开，光滑如镜，几乎垂首于地面，高耸入云，没入那翻滚的黑色云海之中！山壁上寸草不生，只有被风霜雨雪侵蚀出的、如同鬼脸般的嶙峋怪石。

半山腰处，果然有一道巨大的、如同被巨兽撕咬出的豁口！那便是鹰愁涧！涧口罡风呼啸，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啸，如同万千怨魂在哭嚎！卷起的雪沫和碎石如同子弹般激射而出，打在脸上生疼！涧口下方，深不见底，只有翻滚的浓雾和隐隐传来的、如同闷雷般的轰鸣——那里，便是通往传说中风雷洞的入口！

找到了！百年雷火石斛，就在这鹰愁涧附近、罡风最烈、雷火气息最浓的绝壁岩缝之中！

然而，如何上去？！

这几乎垂首的绝壁，光滑如镜，无处着手！狂暴的罡风如同无形的巨手，随时可能将攀爬者撕碎，抛入万丈深渊！

阿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绕着山脚艰难地行走，试图寻找一处可以攀援的起点。寒风卷着雪沫，抽打着他的皮肤，带来刀割般的疼痛。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他的心脏。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强行寻找落脚点冒险攀爬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鹰愁涧侧下方、一片被罡风吹得出来的、相对背风的黑色岩壁。

那里，似乎有些不同！

阿泉眯起眼睛，顶着刺骨的寒风和雪沫，艰难地靠近那片岩壁。离得近了，他终于看清——在黝黑冰冷的岩石上，赫然刻着几道清晰的划痕！

不是天然的裂纹！是人为的！而且是用利器刻上去的！

三道短促的、几乎平行的刻痕！紧接着，是一道明显长于前三道的、深深的竖痕！三短一长！

这刻痕……这排列……阿泉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电流般的战栗瞬间窜遍全身！

这刻痕！他见过！在国公府书房密道入口的墙壁上！在洛水逃亡前，周伯开启密道机关时，手指曾无意识地在旁边墙壁上划过同样的痕迹！这是周伯独有的、用来指示方向和标记路径的暗记！

周伯！是周伯留下的！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岩浆般冲上阿泉的头顶！周伯来过这里！他早就知道鬼见愁！知道风雷洞！他留下这暗记……指向哪里？！

阿泉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他顺着那三短一长刻痕所指的方向，猛地抬头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鹰愁涧上方不远处、一片被雷火劈得焦黑、寸草不生、着大片岩石的陡峭区域！在那片焦黑区域的正中央，一块巨大的、棱角狰狞的黑色岩石突兀地矗立着。而在那岩石的顶端，借着惨淡的天光和远处云层中偶尔闪过的电光，阿泉赫然看到——

一个半埋在焦黑岩石与泥土中、只露出小半截的、造型古朴狰狞的青铜兽首！兽首怒目圆睁，獠牙外露，口中似乎还衔着一颗布满铜绿的圆珠！一股沧桑、神秘、带着浓烈金属与雷火气息的威压，从那青铜兽首上隐隐散发出来！

暗记所指，赫然是这雷击处的青铜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