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荆棘载途

初冬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在光秃秃的山脊和幽深的峡谷间肆意穿梭，发出凄厉的呜咽。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吝啬地洒下几点细碎的雪粒子，落在崎岖难行的山道上，很快便被凛冽的风卷走，只留下刺骨的湿冷。

两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倔强地延伸在覆着薄霜的泥泞小路上。脚印的主人，是两个裹在破旧单衣里、身形瘦小的身影。

阿泉走在前面，右臂用撕下的粗布条和几根坚韧的藤蔓紧紧固定着，吊在胸前。每一次颠簸，都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让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干裂起皮。但他紧抿着嘴，一声不吭，只是用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前方荒凉的山路和两侧嶙峋的怪石。他左手紧握着那柄刃口卷曲、刀身残留着暗褐色血渍的柴刀，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背负的血债。

小莲跟在阿泉身后半步，小小的肩膀吃力地挎着一个用破布缝制的简陋包袱，里面装着仅剩的几块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和一小包陈婶留下的止血草药。她身上那件素白的麻衣早己沾满了泥污和草屑，被寒风吹得紧紧贴在单薄的身体上。小脸冻得发青，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那双曾经清澈如山泉的大眼睛，此刻如同蒙上了一层薄冰，空洞地望着脚下泥泞的路，偶尔抬起，望向阿泉吊着的右臂和苍白的侧脸时，才会掠过一丝深藏的担忧和痛楚。她的右手，始终紧紧攥在怀里，那里贴身藏着半截焦黑的拨浪鼓残骸，那是她与过往唯一脆弱的联系。

沉默，是这段逃亡路上唯一的旋律。沉重的血仇和失去至亲的悲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得两人喘不过气，也剥夺了所有交谈的欲望。只有粗重的喘息声、踩踏泥泞的咯吱声、以及寒风掠过枯枝的尖啸，在死寂的山野间回荡。

“歇……歇会儿吧……”小莲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虚弱，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脚步明显虚浮，小小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摇晃。

阿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小莲冻得发紫的小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沉默地点点头，锐利的目光扫过路边一处背风的、生着几丛枯黄荆棘的岩石凹陷。那里勉强可以遮挡一些刺骨的寒风。

两人蜷缩在岩石凹陷的阴影里，冰冷的岩石寒气透过单薄的衣衫首刺骨髓。小莲从包袱里摸索出最后半块杂粮饼，小心翼翼地掰开，将稍大的一半递给阿泉。

阿泉看着那干硬、掺杂着麸皮、几乎难以下咽的饼子，又看了看小莲同样毫无血色的脸，摇了摇头，声音干涩：“你吃。”

“我……我不饿。”小莲固执地把饼子往阿泉手里塞，大眼睛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阿泉不再推辞，默默接过，用左手费力地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粗糙的麸皮刮着干涩的喉咙，如同吞咽沙砾。他艰难地咀嚼着，目光却投向远方灰蒙蒙的天际线。力量！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陈大山倒下的身影，独眼龙狰狞的狂笑，芒村冲天的火光……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日夜灼烧着他的灵魂！怀中的《天波神功》冰蚕玉册，如同沉睡的火山，蕴含着改变一切的可能！

他闭上眼，不再理会身体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心神沉入那玄奥艰深的基础心法。丹田处，那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流再次被唤醒，如同初生的溪涧，极其缓慢而坚韧地流淌过闭塞的经脉。这一次，他刻意引导着这股暖流，分出一丝极其细微的支流，小心翼翼地探向剧痛难忍的右臂伤处。

“唔……”一股如同万蚁噬咬般的酸麻胀痛瞬间从断骨处传来，让阿泉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行忍耐着，继续引导那丝温润的暖流包裹住受损的骨骼和撕裂的筋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股奇异暖流的滋养下，剧烈的疼痛似乎被一丝微弱的清凉所替代，断骨处传来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麻痒感！这是……在愈合？！

一丝难以言喻的狂喜涌上心头！《天波神功》！果然神妙无比！它不仅赋予他力量，竟还能加速伤势恢复！

小莲默默地看着阿泉闭上眼，眉头紧锁，额角青筋微跳，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周身却隐隐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如同松枝燃烧后的淡淡“松烟”气息，以及一种筋骨淬炼、气血勃发时特有的“铁锈”味。这气息，比在松林练功时更加凝实，也更加……内敛。她知道阿泉在练功，在变强。这让她冰冷绝望的心底，悄然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依靠。她小口小口地啃着那半块冰冷的饼子，身体下意识地向阿泉靠近了些，试图汲取那微弱松烟气息带来的一丝暖意。

短暂的休息并未驱散多少寒意和疲惫。当最后一点饼渣被艰难咽下，阿泉猛地睁开眼。眼中疲惫未消，但深处却多了一丝磐石般的坚定和微不可察的精芒。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左臂和肩膀。

“走。”他简短地说了一句，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莲默默点头，将包袱重新挎好，用冰冷的小手紧了紧衣襟，再次跟上阿泉的步伐，踏入那寒风凛冽、前路未卜的茫茫山野。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初冬的肃杀中，如同两株倔强生长在悬崖缝隙间的野草，背负着血海深仇，向着未知的江湖，艰难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