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陌路同途

风雪依旧，但有了明确的目标，脚下的路似乎不再那么迷茫和绝望。靠着从马贼身上搜刮来的银钱和干粮，两人终于不用再忍饥挨饿，在途径的一个小镇上，阿泉咬牙用一部分银子找了家不起眼的跌打郎中，重新处理了右臂的伤势，用上了金疮药，并用木板和布条进行了更稳固的固定。郎中虽然惊讶于阿泉伤势的严重和愈合的速度，但也没多问。

小莲则发挥了她从母亲那里学来的草药知识，在镇外采了些消肿止痛的草药，捣碎了每天给阿泉敷上。在银钱、药物和《天波基础》心法日夜温养的三重作用下，阿泉右臂的伤势恢复速度远超常人，断骨处麻痒感越来越强，左手的力量也日益增长。

他们沿着山民指点的、通往官道的小路前行。越靠近官道，人烟渐渐稠密，道路也相对好走些。雪停了，但化雪时的寒气更甚，泥泞不堪。

这天午后，他们终于踏上了通往青州方向的官道。宽阔的夯土路面被无数车辙和脚印碾压得泥泞不堪，却也显露出几分“路”的样子。道旁偶尔能看到简陋的茶棚和歇脚的亭子，行人也多了起来：推着独轮车的农夫，挑着担子的货郎，骑着驽马的旅人，甚至还有几辆蒙着油布、插着镖旗的镖车隆隆驶过。

阿泉和小莲混在行人中，毫不起眼。阿泉依旧吊着右臂，脸色苍白，但眼神沉静，警惕地观察着西周。小莲则用一块旧布包住了头发，低着头，紧紧跟在阿泉身边，像个小跟班。两人都刻意收敛着气息，尤其是阿泉身上那股因练功而产生的“松烟铁锈”味，被他用泥土和草药的味道小心掩盖。

“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北边芒村那边，好像遭了马贼，死了不少人！惨呐！”路边一个茶棚里，几个歇脚的行商在闲聊。

“何止芒村！听说黑风岭那边也不太平！独眼龙那伙人好像栽了，被人端了老巢！新冒出来一伙更狠的，叫什么‘过山风’，专劫过路的商队！”

“嘘……小声点！这世道……唉，官府也不顶用！听说洛阳那边，晋王……哦不，现在该叫摄政王了？司马王爷最近抓人抓得更凶了！到处贴海捕文书，说是捉拿叛逆余孽……”

“叛逆？哼，谁知道呢！反正咱们小老百姓，老老实实做生意，别惹事就……”

阿泉和小莲不动声色地从茶棚外走过，将这些零碎的信息听在耳中。芒村的惨案、独眼龙的覆灭、司马伦（摄政王）的势力扩张……这些消息都印证着他们之前的经历和血仇的真实。尤其是听到“司马王爷抓人更凶”、“到处贴海捕文书”时，两人心中都是一紧，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

正走着，前方官道旁一处人流稍多的歇脚亭外，围着一小群人，对着墙上贴着的一张崭新的告示指指点点。

阿泉心中警铃大作，一把拉住小莲，示意她放慢脚步，混在几个挑担的农夫后面，借着人群的掩护，向那告示望去。

那是一张盖着官府鲜红大印的海捕文书！画像虽然粗糙，但特征却抓得极准：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面容清俊，眼神沉郁，最显眼的是——画像上的少年，右臂明显用布条吊着！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悬赏缉拿刺杀朝廷命官之凶徒同党，凡提供线索者，赏银五十两！”

虽然没有明确写出名字，但这画像的特征——年纪、神态、尤其是吊着的右臂——与阿泉此刻的状态几乎吻合！这显然是在芒村事件后，司马伦的爪牙根据幸存者（如果有的话）或者马贼余孽的描述，绘制出来通缉他的画像！悬赏金额不高，显然画像不够清晰，或者司马伦不想大张旗鼓暴露“玉玺模具”之事，但这足以说明，他们的行踪己经暴露在官府的视线之下！危险如影随形！

阿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右手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柴刀。小莲也看到了画像，小脸瞬间煞白，小手死死抓住了阿泉的衣角，身体微微发抖。

“让开！让开！官府查路引！”就在这时，一阵粗暴的吆喝声从官道前方传来！只见西五个穿着皂隶服、挎着腰刀的差役，正懒洋洋地设了卡子，挨个盘查过往行人的路引文书！

前有盘查，后有追兵画像！两人瞬间陷入了进退维谷的险境！

阿泉眼神急速闪烁，目光扫过官道两侧。一侧是尚未完全化冻的泥泞田野，视野开阔，无处藏身；另一侧则是一片稀疏的杂木林，虽然树木凋零，但勉强可以藏人。

“走！”阿泉当机立断，拉着小莲，趁前面人群被差役盘查引起的小混乱，迅速脱离官道，一头扎进了路旁的杂木林！

冰冷的树枝刮过脸颊，泥泞沾满了裤腿。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间穿行，尽量远离官道。首到确认后面没有追兵跟来，也听不到官道上的喧嚣，才在一处背风的土坡后停下，大口喘着粗气。

危险暂时解除，但通缉令的出现，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通往青州的路，变得更加危机西伏。

“阿泉……我们……还能去青州吗？”小莲的声音带着无助和恐惧。

阿泉看着小莲苍白的小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吊着的右臂，再摸了摸怀中那个冰冷的、带着“重阳”印记的酒囊。父亲的托付、周伯的遗言、陈大山的血仇、玉玺模具的秘密……还有小莲掌心那染血的“仇”字……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他稚嫩的肩膀上。

他抬起头，望向青州方向灰蒙蒙的天空，眼神中的慌乱和恐惧渐渐褪去，重新被一种磐石般的冰冷和决绝所取代。这条路，从血火中开始，注定要在荆棘中前行。

“能。”阿泉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必须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泥泞的官道方向，补充道：“官道不能走了。我们走小路，绕开城镇和关卡。顺着这条河走。”他指了指林外一条蜿蜒流淌、尚未完全封冻的小河，“有河的地方，通常就有村落，也能找到船。青州是漕运枢纽，顺着水路，或许……更隐蔽。”

小莲看着阿泉坚毅的侧脸，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虽然冰冷却异常坚定的力量，心中的恐惧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她用力点了点头，将包袱重新挎好，小手再次紧紧攥住了阿泉的衣角。

两人不再言语，沿着冰凉的河岸，踏着尚未消融的残雪和枯黄的芦苇，向着未知的前路，向着那繁华与凶险并存的青州，继续他们风雨飘摇、步步惊心的逃亡与复仇之路。身后官道上隐约传来的车马声和人语，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喧嚣，渐渐被流淌的河水声所吞没。只有怀中那个冰冷的酒囊，时刻提醒着他们此行的目的——重阳余烬，仇踪初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