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墨玉同辉

冰冷的河风穿过密实的芦苇丛，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无数幽魂在窃窃私语。阿泉和小莲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河岸跋涉，身后是那片吞噬了简陋筏子和神秘少女的黑暗水域。寒意刺骨，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但更沉重的是心头那股被误解和驱赶的憋闷。

“哼！忘恩负义！白眼狼！”小莲一边费力地拨开挡路的芦苇杆，一边气鼓鼓地低声咒骂，小脸上犹带愤懑，“阿泉你就不该救她！让她冻死好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阿泉沉默地走在前面，左手紧握着那柄卷刃的柴刀，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右臂的疼痛在寒风中更加清晰，但他似乎毫无所觉。唐雪那双冰冷、羞愤、充满杀意的眼睛，和她最后那句“登徒子”，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他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唇上那冰冷的触感，只将所有的情绪化作更深的警惕和沉默。

“算了，”阿泉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低沉沙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走我们的路。”

他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远离那片是非之地，远离那个浑身是刺的唐门少女。小莲也只得闭上嘴，紧紧跟上，只是时不时仍要回头狠狠瞪一眼那片黑暗的河面。

然而，他们刚走出不到百步——

“沙沙……沙沙……”

一阵明显不同于风吹芦苇的、急促而轻盈的脚步声，自身后快速逼近！

阿泉猛地转身，柴刀横在胸前，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小莲也吓得一哆嗦，躲到阿泉身后。

昏暗的星光下，一道纤细的身影拨开浓密的芦苇丛，踉跄着追了上来。正是唐雪！

她显然还未恢复，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月白色的劲装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在寒风中微微发抖。但她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此刻却不再纯粹是冰冷和愤怒，而是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震惊、困惑、探究，以及一丝极力掩饰的虚弱和……尴尬。

她停在距离阿泉和小莲几步远的地方，不再靠近，警惕地看着他们，尤其是阿泉。

“你……你还想干什么？”小莲探出头，语气不善。

唐雪没有理会小莲，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阿泉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阿泉腰间悬挂着的那半块龙纹玉佩的位置！虽然玉佩被粗布衣衫下摆半遮半掩，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腰间那块墨绿色云纹玉佩的共鸣，正是源于此！那温润如暖玉的奇异震颤感，如同无形的丝线，将她与眼前这个吊着胳膊、狼狈不堪的少年紧紧相连！

“你……”唐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腰间的玉佩……哪来的？”

玉佩？！

阿泉心头猛地一跳！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那半块龙纹玉佩！这是父亲成峤留下的唯一信物，更是开启传国玉玺模具的钥匙！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这唐门少女，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难道她救他们，甚至此刻追上来，都是为了这个？！

一股强烈的戒备瞬间取代了所有其他情绪。阿泉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杀意：“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唐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冰冷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但眼神中的探究之色更浓。她强撑着站首身体，左手看似随意地拂过自己腰间（那里墨绿玉佩的共鸣感依旧清晰），“我只是好奇，一个山野小子，怎么会身怀如此……特别的物件。它的气息，很独特。”她故意说得含糊，目光如同探针般在阿泉脸上逡巡，试图捕捉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捡的。”阿泉的回答冰冷而简短，毫无破绽。他拉着小莲，转身欲走，“告辞。”

“等等！”唐雪再次开口，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体内因情绪波动而隐隐翻腾的寒毒余威，语气放缓，却依旧带着唐门子弟特有的疏离与审视：“这荒郊野岭，危机西伏。过山风的余孽未必走远，官府的人也可能在附近。你们一个重伤，一个弱小……”她的目光扫过阿泉吊着的右臂和小莲冻得发青的小脸，“凭你们，走不出多远。”

“那也不用你管！”小莲立刻呛声。

“哼，谁要管你们死活？”唐雪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傲娇，“只是……你们救了我一次，虽然手段……令人不齿。我唐雪从不欠人情。在抵达下一个城镇，确保你们安全之前，我会……暂时同行。算是……两清。”她刻意强调了“暂时”和“两清”，仿佛这是她莫大的施舍。

阿泉眉头紧锁。同行？和一个浑身是毒、目的不明、还觊觎他玉佩的唐门中人？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她说得没错，以他和小莲现在的状态，在这危机西伏的荒野，确实寸步难行。唐雪的暗器功夫，他亲眼所见，是巨大的威慑力。而且……她腰间玉佩与自己玉佩的奇异共鸣，也像一根无形的钩子，勾起了他强烈的不安和探究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身上那块玉佩，又是什么来历？

沉默在冰冷的夜风中蔓延。小莲紧张地抓着阿泉的衣角，看看阿泉，又看看唐雪，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最终，阿泉缓缓松开了紧握柴刀的手，眼神依旧冰冷戒备，却不再坚持离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唐雪，声音低沉：“可以。但警告你，别打不该打的主意。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决绝和隐含的杀意，足以表明态度。

唐雪对上他那冰冷的目光，心头莫名一悸，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高傲冷漠：“放心，我对一个残废小子的破烂东西，没兴趣。”说罢，她不再看阿泉，率先迈开脚步，朝着远离河岸、更深更黑暗的荒野走去，身形在芦苇丛中若隐若现，步伐虽有些虚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阿泉和小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警惕。但形势比人强。阿泉拉起小莲冰冷的小手，默默地跟在了那道月白色的、散发着淡淡寒气和疏离感的身影之后。

三人，各怀心思，在危机西伏的夜色荒野中，形成了短暂而诡异的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