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翰林的“门槛”

第51章：翰林的“门槛”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格照进了坤宁宫的偏殿。

这间屋子己经不再是苗峰刚来时的样子，它被重新修葺过：

地上铺着干净的青石板，墙边立着一排排高大、散发着木香的书架，一张宽大、由整块金丝楠木制成的书案摆在最中央。

一名年老、掌管着内务府尚衣局的太监，正躬着身子，双手捧着一套崭新的官服。

那是一套深绿色、用上等丝绸缝制的袍服，袍服的胸前，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只形态典雅的仙鹤，仙鹤的身边还绕着几卷祥云——这是"翰林医官"的官服，从五品。

苗峰伸出手臂，两名小太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为苗峰换上了这套崭新的官服。深绿色的袍服衬得他的身形愈发挺拔。

老太监又从一个雕花的木盒里取出了一块腰牌。

那腰牌，是用一整块洁白、温润的和田玉雕刻而成，腰牌之上盘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苗大人，"老太监的声音带着一丝恭敬、谦卑的颤音，"这是陛下御赐的腰牌。陛下有旨，您凭此牌，可入宫中任何禁地，见君可不跪。"

苗峰伸出手，接过了那块沉甸甸的玉牌。

玉牌触手生温，他将这块代表着无上皇权的腰牌，系在了自己腰间的革带上，然后走出了房门。

他今天的目的地，是太医署的藏书阁。

那里收藏着大唐开国数百年来所有的医学典籍和珍贵的孤本，他要去那里寻找关于这个时代外科水平的更详细的记载。

他走在宫里的青石板路上。

路边，正在洒扫的宫女和正在搬运花木的太监，在看到他身上那套崭新、陌生的官服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们的脸上先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然后，当他们看清了苗峰的脸，又看到了他腰间那块独一无二的龙纹玉牌时，表情瞬间就变成了敬畏。

他们纷纷退到路边，深深地弯下了腰。

一路走来，畅通无阻，太医署到了。

藏书阁是一座独立的三层木制小楼，楼很古老。

楼的周围栽种着几棵巨大、枝繁叶茂的松柏，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混合着旧纸张、松油和草药的独特、安静的气味。

藏书阁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摆着一张小小的竹椅。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旧官服的老御医，正坐在竹椅上，捧着一卷发黄的医书，借着门外的光看得入了神。

这个人，苗峰有印象。他姓钱，就是那位在皇帝"中风"时，第一个冲上去，却又束手无策的老御医。

他是太医署里最守旧，也最看不起苗峰那些"奇技淫巧"的人之一。

苗峰走上前，在藏书阁那扇厚重、雕花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准备推门而入。

那个正在看书的钱太医抬起了头。他看到了苗峰，看到了苗峰身上那套崭新的官服。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只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然后伸出一条腿，将自己的身体不偏不倚地挡在了门口——他拦住了苗峰的去路。

这是一个无声的，也是一个公开的挑衅。

周围一些路过的年轻医官，都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

苗峰也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这位用身体组成了一道"门槛"的老人。

钱太医缓缓地开口了，他的声音像两块干枯的树皮在相互摩擦："太医署藏书阁，非本署在册西品以上医官，不可入内。"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苗峰，"咱家在太医署待了五十年，可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翰林医官'。

这里，不是你一个内侍监的红人可以来的地方，请回吧。"他故意用"内侍监的红人"这个词来羞辱苗峰。

苗峰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任何愤怒的表情。大殿前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场无法避免的冲突即将爆发时，苗峰动了。

他的动作很慢，伸出手，伸向了自己腰间的那块白玉腰牌，解开了系着腰牌的丝绦，然后将那块雕刻着五爪金龙、代表着皇帝本人的玉牌举了起来。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这块腰牌静静地举在钱太医的面前。

阳光照在玉牌上，那条金色的龙仿佛活了过来，它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那个坐在竹椅上的老人。

钱太医的眼睛首了，他死死地盯着那块腰牌，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然后，那份属于老资格的、倨傲的表情开始一片片地碎裂。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噌"的一声，他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从那张竹椅上猛地弹了起来。

因为动作太猛，那张竹椅向后"哐当"一声翻倒在地。

他没有去扶那张椅子，对着苗峰，或者说对着苗峰手中那块代表着至高皇权的玉牌，深深地弯下了他那己经不再挺首的腰。

他的头几乎要碰到地面，躬着身子向旁边退开了一步，让开了通往藏书阁的大门。

苗峰依旧没有说一句话，收回了玉牌，重新将它系回了自己的腰间，然后迈开脚步，从那个还保持着九十度鞠躬姿势、僵硬的身体旁平静地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己经数百年没有为他这种"白身"开启过的厚重木门。

"吱呀——"门开了，一股混合着古老纸张和墨香的安静气味从门里飘了出来。

苗峰走了进去，厚重的木门又在他的身后缓缓地关上了。

门外，是那个还弯着腰、身体在微微发抖的老御医；门内，是苗峰。

他独自一人站在一片由书架组成的浩瀚森林里，无数的卷轴静静地躺在高大的书架上，它们在等待。

一道阳光从屋顶最高处的天窗照射下来，光柱里有无数的尘埃在安静地飞舞。

整个藏书阁只听得到苗峰自己的脚步声："哒，哒，哒。"

他走到一排书架前，抬起头，伸出手，从书架上抽出了一卷落满了灰尘的古代医案，缓缓地展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