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空荡的诊室

第57章：空荡的诊室

第二天清晨。

苗峰走进了太医署的大门。他身上穿着崭新的从九品医士官服。墨绿色的布料，是这个庞大机构里最底层的颜色。

一个负责文书的小吏在门口等着他。小吏看到苗峰，躬身行礼。

小吏说：“苗医士，请随我来。下官带您去您的诊室。”

苗峰点了点头。

他跟着小吏穿过前院。前院里，几个药童正在晾晒草药。他们看到苗峰，都停下手里的活，好奇地看着他。

他们绕过主殿，来到后方一排长长的厢房前。这里是太医署为普通宫人、禁军士兵和低阶官员看病的地方。

小吏在一间最靠边的房间门口停下。

他指着那扇门说：“苗医士，这里就是您的诊室了。每日辰时开始应诊，申时结束。若有病人，会由门口的杂役引导过来。”

苗峰说：“有劳了。”

小吏又躬了躬身，然后转身离开了。

苗峰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两条长凳，还有一个靠墙的、空空如也的药柜。

一束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个明亮的光斑。

苗峰把随身携带的布制药箱放在桌上。他坐了下来。他看着敞开的房门。他开始等待。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一个看来有些咳嗽的太监，被人领着，从苗峰的门口走过。

那个太监朝苗峰的房间里瞥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很快，隔壁传来了说话声。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是风寒。舌苔白厚，我给你开一副疏风散寒的方子。回去喝两剂就好了。”

病人千恩万谢的声音传了出来。

苗峰静静地坐着。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腿脚不便的禁军士兵，一瘸一拐地被人扶着，也从苗峰的门口走过。

他同样没有停留，径首走向了走廊另一头的诊室。

一个时辰过去了。苗峰的诊室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走廊里，另外几间诊室的门口，己经排起了小队。病人们宁愿在外面等着，也没有一个人，愿意踏进苗峰的房间。

两个刚刚看完病的太医，并肩从走廊里走过。他们经过苗峰门口时，放慢了脚步。

其中一个瘦高的太医，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同伴。他用极低的声音说：“看见没？那就是他。”

另一个矮胖的太医，朝房间里看了一眼。他说：“哼，还真让他进了太医署。不过你看，有谁敢找他看病？”

瘦高的太医说：“谁敢？我听说他看病，动不动就要拿刀子划开人的肚子。这不是看病，这是索命。

他那一套，在宫里救救急，糊弄一下王公贵族还行。到了咱们太医署，没人会信他这套‘妖术’。”

矮胖的太医说：“就是。行医靠的是什么？是望闻问切，是经方传承。

他一个连药方都认不全的阉人，也配称医士？你看吧，不出三天，他自己就待不下去了。”

两个人的脚步声远去了。还夹杂着几声压抑的窃笑。

苗峰坐在房间里。他好像没有听到那些议论。

他站起身。

他没有再去看门口。他走到桌子前，解开了自己的药箱。他从里面拿出的，不是听诊的器具，也不是针灸用的银针。

他拿出了一卷卷好的画纸。

他把第一卷画纸在桌上展开。那是一副画。画上，是一条完整的人类手臂。

每一块肌肉的走向，每一根骨头的连接，都用木炭画得清清楚楚。甚至连那些细小的血管，都标注了出来。

他又展开了第二卷。是人体的躯干。胸腔被剖开，心脏和肺腑的位置、形态，一目了然。

第三卷，是人类的头颅。

第西卷，是下肢。

……

很快，那张不大的诊桌上，就铺满了这些精细得令人恐惧的解剖图。

苗峰从药箱里，又拿出一小节木炭和一把小刀。他用小刀，把木炭的一头削尖。

他拿起那副手臂的解剖图。他凝神看了片刻。然后，他用削尖的木炭，在图上添上了一条极细的线。

那条线，代表一根刚刚被发现的、控制小指活动的神经。他在旁边，用小字写下了注释。

做完这一切，他又拿起了另一张空白的画纸。他开始画画。

他画的，是一颗肾脏。他先画出轮廓。然后，他开始画里面的结构。他的手很稳。他的每一笔，都精准而肯定。

阳光在房间里缓缓移动。从地板，移到了墙上。又从墙上，慢慢地褪去。

走廊外面，看病的人渐渐少了。其他诊室的太医们，也陆续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他们收拾好东西，三三两两地从走廊里离开。

每一个人经过苗峰的门口时，都会下意识地朝里面看一眼。

他们看到，那个年轻的“妖医”，正俯身在桌前。

他的周围，铺满了那些画着人体内部器官的、诡异的图画。他正专注地，在一张新纸上，画着什么。

那专注的神情，和那些血淋淋的图画，构成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景象。

路过的太医们，都加快了脚步。他们不敢多看。

一个年轻的医士，小声地对他的老师说：“师傅，您看……他在画什么？太吓人了。”

他的老师，一个年长的太医，拉了他一把。

那个老太医说：“别看。别问。离他远点。那不是医术，是巫蛊。”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苗峰画完了最后一笔。一颗完整的、结构清晰的肾脏解剖图，出现在纸上。

他吹了吹纸上的炭末。

他把桌上所有的图纸，都小心地一一卷好。他用细绳捆成一卷，放回药箱。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两条给病人准备的长凳，一整天，都没有人坐过。

他走到门口，关上了门。

他背着药箱，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太医署里，清晰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