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牙还牙2

书房重新归于寂静，宝钗陷入沉思。

观言的伤势和周家的毒计固然棘手，眼下却还有一桩事需要思量——他要如何向薛蟠解释观言这几日的异常和身上的伤痕？

宝钗并非担心如今的薛蟠会冲动行事去寻周家麻烦，他所忧心的是，若薛蟠知晓观言竟与周家有联系，以薛蟠的性子，恐怕会心生芥蒂，觉得观言背叛了薛家的信任，兄弟主仆间难免生出嫌隙。

宝钗不愿看到薛蟠因此事烦扰不快，也不愿让本就可怜的观言再遭冷眼。

就在他凝神思索要如何圆融处理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门外青岚的声音传来，“二少爷，英儿姑娘到了。”

宝钗收敛心神，转身走回书案后坐下，“让她进来。”

“青岚，你在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青岚应声，随即门被推开。

英儿低着头，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进来，她显然己经知道被唤来的原因，在书房门被关上的瞬间，她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未语泪先流。

“二……二少爷！”

“奴婢……奴婢对不住您！奴婢该死！奴婢……奴婢撒了谎！”

英儿泣不成声，但还是将自己来历尽数说出，“奴婢不是什么被狠心爹娘发卖的可怜人，奴婢……奴婢是扬州来的瘦马……”

“是被周家买了……送……送给那刘福糟蹋的玩意儿……”

到最后，英儿己说不出话来，只能伏在地上低声啜泣，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宝钗看着地上崩溃的女子，心中并无多少意外，唯有一丝沉重，他微微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这一无意之举却让英儿浑身一僵，哭声戛然而止，她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在地，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自己这脏身子，怕是不能继续在薛家呆下去了……这段时间的好日子，是她撒谎偷来的，如今还回去，也是她罪有应得……

“你起来。”宝钗的声音响起，将英儿吓得浑身一颤，见此情状，宝钗也只能默默摇头，“你的身世，我早己知晓。”

英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宝钗。

宝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脸上甚至带了几分温和，“那日从刘福处拿回来的卖身契上，有扬州府有名的瘦马贩子的戳记。”

原来……原来二少爷早就知道了……

英儿满脸绝望，只求二少爷可以大发慈悲，不要将她卖到那些地方去。

宝钗看着地上瑟瑟发抖，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女子，心中并无鄙夷，只有深深的无奈。

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思索片刻，宝钗决定将话挑明。

“瘦马一事，薛家之内，只有你知，我知。”

“薛家所有人，乃至外来的绣娘，皆不知晓。此事，日后我绝不会再提。”

英儿像是没听懂，只痴痴地抬起头，茫然地望向宝钗。

宝钗迎着她的目光，继续说道，“你也要将此事忘掉。”

“从今往后，在薛家，在金陵，在所有人面前，你就是那个被狠心爹娘卖入火坑的英儿，与旁的腌臜过往，再无半分关联。”

“如今你只需记住，你是薛家绣房里手艺精湛的绣娘英儿。”

英儿呆呆地望着宝钗，眼中先是茫然，继而是不敢置信。

二少爷……不是要赶她走？

不是要揭穿她？

她……她这样下贱的人，还可以继续呆在薛家的绣房？？

英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行热泪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流出。

宝钗看着她这副模样，语气放得更缓，“今也受了惊吓，先回去休息吧。”

“绣房那边，我会让青岚去说一声，就说今日是你老子娘找上门来，被我打发走了。”

“你明日也暂且不必上工，好好歇息。”

“……是……谢……谢二少爷！！”英儿终于发出声来，重重地磕下头去，她站起身，脚步虚浮，像踩在云端般恍惚地退了出去，临出门前，又忍不住回头深深地看了宝钗一眼。

书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界。

宝钗并未立刻起身。

他独自坐在宽大的椅中，端起早己凉透的茶盏，眼眸中的温和早己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寒意。

周家……

宝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周家如此处心积虑，非要坏薛家名声……

那么，他薛宝钗若不做些什么，岂不是辜负了周家的这番“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