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1

宝钗虽心头疑虑更深，但脚下步伐未停，紧随引路小厮。

只是小厮引路的方向越来越不对，不像是去往书房，倒像是要去往外院大门。

宝钗的心渐渐悬起，六合县刘家的事尚未理清头绪，夫子此刻寻他，又不在书房的书房，还要带上薛蟠与小斧，究竟所为何事？

莫非……与刘家背后的隐秘有关？

他正暗自揣测，前方李夫子家那熟悉的黑漆大门己映入眼帘。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宝钗脚步猛地一顿，面色也古怪起来。

那扇往日厚重端肃的漆木大门，此刻门板歪斜，下半截碎裂成几块，可怜兮兮地耷拉着，露出后面空荡荡的门洞。

几块扭曲的门轴木屑散落在地，西周一片狼藉。

李夫子脸色铁青，负手站在那片废墟旁，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平日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有些微散乱，显然是气得不轻。

杨铮师傅则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罕见的尴尬和一丝赧然，目光偶尔扫过那破门，又飞快垂下。

此情此景，无需多言。

宝钗深吸一口气，目光扫向身后二人。

薛蟠正茫然地瞪着那扇破门，嘴巴微张，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家弟弟为何突然停步，更没把这破门和自己联系起来。

小斧则心虚地缩到了薛蟠魁梧的身躯后，躲避着杨铮师傅的视线。

此情此景，还是先向夫子赔礼道歉吧……

“夫子息怒！”宝钗上前一步，对着李夫子深深一揖，“此门修缮之资，一应费用，薛家定当加倍奉还。”

“明日，不，今日之内，薛家定会请最好的匠人，为夫子重装新门，必令其更胜从前！”

李夫子目光在宝钗脸上停顿片刻，又看向此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闯下大祸而开始缩脖子的薛蟠，重重地“哼”了一声。

“不必在此聒噪！”李夫子猛地一挥衣袖，指向门外停着的薛家马车，“带着你的人，马上滚回薛家去！看着就心烦！”

倒是难见李夫子这般生气……

宝钗心中苦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恭敬，“是，学生遵命。”

此刻薛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慑于夫子平日积威，他半个字也不敢反驳，只讷讷地低头，下意识地拉了拉旁边的小斧。

宝钗转身离开，示意薛蟠和小斧跟上。

就在宝钗一只脚己踏上脚凳，准备登车时，他终究没能按捺住心中的疑虑。

他猛地转身，望向站在破门残骸旁，面色阴沉的李夫子，“夫子，那六合县刘家……”

“不必忧心，”李夫子脸色难看，但依旧耐着性子安抚宝钗，“刘家之事，为师自有其法度。”

“青岚姐姐的事情，你按你原本的章程去做便是。”

“这两日，你要安生待在府里，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宝钗心中焦虑略微舒缓了一些。

“……是，学生明白了。”不再多言，宝钗利落地登上马车。

他身后的薛蟠和小斧也如蒙大赦般，飞快地爬了上来。

车帘落下，隔绝了门外那片狼藉和李夫子的身影。

李夫子站在原地，目送着薛家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脸上的怒气逐渐消散，添了几分凝重。

他转身，走向书房，提笔蘸墨。

写毕，他吹干墨迹，小心折好，装入一个不起眼的素色信封，以火漆封缄。

“来人。”李夫子沉声唤道。

一个身着靛蓝色劲装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书房角落的阴影中闪出，恭敬垂首，“李先生。”

李夫子将信递出，“即刻动身，务必亲手交予林大人手中，途中若有闪失，你当知晓后果。”

“是！”那人双手接过信函，动作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地转身，身影再次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窗外透入的微光勾勒出李夫子凝重的侧脸，他看向桌上那几行账目，微微叹了口气。

私盐一事，他与林如海调查许久，没想到竟让宝钗找到了突破口。

这般早慧，也不知是福是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