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难寻3

窗外竹林的沙沙声，仿佛化作了大观园姐妹们幽幽的叹息，萦绕在宝钗耳边挥之不去。

他自重生归来，一心想的是力挽狂澜稳住薛家，更要拯救前世那些红颜薄命的姐妹们。

可如今，他的心底却悄然萌发了一些其他的念头。

宝钗一时也辨不清这念头的全貌，只隐约觉得，这条路，或许远比他最初所选的那条更为崎岖艰难。

但……这又如何？

他既得上天垂怜重活一世，便要对得起这番机遇！

纵然前路艰难，他也要去试上一试！

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前世大观园里的姐妹们……

深夜的思绪翻腾，代价便是翌日学堂之上的困倦。

宝钗端坐在书案后，强撑开沉重的眼皮。昨夜耗费心神过甚，加之睡得太晚，此刻他只觉得眼前李夫子的身影都有些模糊重影。

宝钗努力想集中精神，但意识却不受控制地一点点飘远。

“啪！”

一声清脆的戒尺敲击桌案的声音猛然响起，将宝钗从混沌的边缘惊醒。

他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抬眼便对上李夫子的眼睛——那戒尺并未落在他身上，只是敲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以示警告。

坐在一旁的薛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宝钗向来沉稳得不像话，此刻竟因为在课堂上打瞌睡，被夫子敲了桌子！

薛蟠先是惊愕，随即便难以控制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腮帮子，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耸动，拼了命才把即将喷涌而出的大笑硬生生憋了回去。

李夫子自然也瞥见了薛蟠那副忍笑忍得浑身颤抖的滑稽模样。

他素知薛蟠性情，此刻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随即，那点笑意便被强行压下。

他迅速板起脸，目光重新落回还有些懵懂的宝钗身上。

“宝钗！” 李夫子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严肃，“‘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此句何解？你且说说看。”

宝钗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将残余的困意强压下去。

他略一沉吟，便将自己所想娓娓道来，“回夫子，学生以为，此句核心在于‘知人’二字。”

他结合着自己在驿站旁听之时的心得，继续说道，“譬如经商谈判，若不知对方所求，只一味自说自话，多半事倍功半，甚至反目成仇。”

“若能设身处地换位而思，则能有的放矢，寻得双方皆可接受的‘利’之所在，这交易便容易达成。”

“此所谓‘换位知人’以预判其需，方能‘利’导其事。”

“嗯……” 李夫子缓缓点头，“见解独到，且能融通经义与实务，不错。”

“宝钗，你如今对古人之言己能生出己见，这很好。”

“不过，”李夫子话锋一转，视线扫过宝钗眼底淡淡的青黑，“上课之时，当专心致志，不可神思倦怠，走神打盹。”

“切记要顾惜身体，注意歇息。”

宝钗面上一热，连忙起身恭声道：“是，学生谨记夫子教诲。”

他昨夜在书房枯坐至深夜，回去后仍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前迷糊睡去，却又被杂乱无章的梦境所扰。

今日晨起便觉昏昏沉沉，强撑着来到学堂，万没想到，他竟会在李夫子面前失仪打盹！

看着夫子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关切，宝钗心中微动，几乎想将自己昨夜的困惑与想法说与李夫子听。

然而，话到嘴边，他又生生咽了回去。

学堂之上，这问题或许太过惊世骇俗。

更重要的是，他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夫子或许能指点迷津，但最终要背负这问题、寻求解答并付诸行动的，只能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