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风言风语

寒香院的梅树上，一只知更鸟在清晨啼叫。晚宁坐在铜镜前，手指轻轻抚过眼下淡淡的青影。昨夜几乎无眠，皇帝的召见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

"才人小主。"小顺子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宫装，"尚服局刚送来的，说是皇上特意吩咐的。"

晚宁接过宫装。这是上好的云锦，淡紫色底子上绣着银线梅花，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皇上还说了什么？"

"只说让才人小主午时去乾清宫。"小顺子压低声音，"不过...宫里有传言..."

晚宁挑眉："什么传言？"

"说...说才人小主与德妃娘娘合谋陷害华妃娘娘，现在德妃娘娘失势，才人小主就..."小顺子吞吞吐吐。

"就怎样？"

"就说才人小主是...是踩着德妃娘娘往上爬..."小顺子声音越来越小。

晚宁轻笑一声。这传言来得真快，而且方向如此明确——分明是有人刻意引导。"还听到什么？"

"还有人说...说才人小主与淑妃娘娘..."小顺子不敢说下去。

"说下去。"

"说才人小主是淑妃娘娘的...的棋子..."

晚宁的手指在宫装袖口上轻轻。棋子？这倒有几分道理。淑妃确实给了她不少提示，但最终的决定是她自己做的。

"去打听打听，这些传言都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小顺子刚走，院外传来脚步声。晚宁整理好表情，迎出去一看，竟是华妃宫里的掌事宫女。

"姜才人。"掌事宫女行礼，态度比往日恭敬许多，"华妃娘娘命奴婢来谢才人的救命之恩。"

晚宁心中诧异。华妃被禁足昭阳宫，按理不该与外人有接触..."华妃娘娘言重了，臣妾不敢当。"

掌事宫女递上一个锦盒："娘娘说，才人揭穿德妃阴谋，救了她一族性命，此恩必报。"她压低声音，"娘娘还说，才人若有需要，昭阳宫必鼎力相助。"

晚宁接过锦盒，掀开一看，是一对翡翠耳坠，成色极佳。"替我谢过华妃娘娘。"

掌事宫女走后，晚宁将耳坠放在阳光下细看。翡翠中似有暗纹流动，像一泓深潭。华妃此举何意？真心感谢，还是...另有所图？

午时将至，晚宁换上那套新宫装，对镜整理妆容。紫色显贵气，银线梅花又不过分张扬，恰到好处。她犹豫片刻，还是戴上了华妃送的翡翠耳坠——在宫中，拒绝好意有时比接受更危险。

乾清宫前侍卫林立，气氛肃穆。晚宁深吸一口气，跟着引路太监走进殿内。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头也不抬："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晚宁恭敬行礼。

皇帝放下朱笔，抬眼打量她："衣服合身吗？"

晚宁心头一跳。皇帝竟关心这个？"回皇上，很合身。"

"知道为什么赏你吗？"

晚宁垂眸："臣妾愚钝..."

"愚钝？"皇帝冷笑一声，"朕看你是太聪明了。"他站起身，走到晚宁面前，"说吧，谁指使你揭发德妃的？"

晚宁心跳加速。皇帝这是在怀疑她受人指使？"回皇上，无人指使。臣妾只是偶然发现线索..."

"偶然？"皇帝打断她，"太医院的记录、贤妃的药渣、雪里红的线索...这么多'偶然'凑在一起，朕该信吗？"

晚宁跪下："皇上明鉴。臣妾只是...只是不想看无辜之人蒙冤。"

"无辜？"皇帝嗤笑，"华妃无辜？她父亲私调边军，证据确凿！"

晚宁心头一震。原来皇帝早知华妃家族之事，那为何...

"你在想，朕为何还留着她？"皇帝仿佛看透她的心思，"朝堂如棋局，有时候留一颗棋子，比除掉更有用。"

晚宁额头触地："臣妾愚钝，不该妄揣圣意。"

皇帝沉默片刻，突然话锋一转："听说宫里有人说你是淑妃的棋子？"

晚宁背脊一凉。皇帝的消息竟如此灵通！"回皇上，确有此类传言..."

"你怎么看？"

晚宁斟酌词句："淑妃娘娘待臣妾宽厚，但臣妾所为，皆是出于本心。"

皇帝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笑了："好一个'出于本心'。"他转身回到案前，"知道朕为什么召你来吗？"

"臣妾不知。"

"朕要你办件事。"皇帝取出一份奏折，"看看。"

晚宁小心接过，打开一看，是一份弹劾淑妃父亲的奏折，罪名是贪污河工银两。"这..."

"你怎么看？"皇帝又问。

晚宁心跳如鼓。皇帝这是在试探她与淑妃的关系？"臣妾...不懂朝政..."

"不懂？"皇帝冷笑，"那朕教你。朝中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德妃倒了，她父亲在兵部的势力需要有人接手。你觉得，谁最合适？"

晚宁的指尖微微发抖。皇帝这是在问她朝堂大事？"臣妾...不敢妄议。"

"朕准你议。"皇帝的声音不容拒绝。

晚宁深吸一口气："若...若论资历，兵部侍郎赵大人可担此任。"

皇帝挑眉："赵侍郎？他与华妃父亲有姻亲关系，你不知道？"

晚宁额头渗出细汗："臣妾不知..."

"不知？"皇帝冷笑，"那你可知，赵侍郎昨日刚上了折子，为华妃父亲求情？"

晚宁心头大震。皇帝这是在试探她与华妃的关系！"臣妾深居后宫，确实不知..."

"起来吧。"皇帝突然换了语气，"朕听说你善绣？"

晚宁茫然抬头："略通皮毛..."

"朕要你绣一幅江山社稷图。"皇帝淡淡道，"三日后呈上来。"

晚宁愕然。江山社稷图？那是皇后才有资格绣的图样..."臣妾...遵旨。"

离开乾清宫时，晚宁的脚步有些虚浮。皇帝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谜题，而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答对了任何一个。

回到寒香院，小顺子焦急地迎上来："才人小主，不好了！淑妃娘娘派人来问，为何戴着华妃娘娘的耳坠去见皇上..."

晚宁苦笑。消息传得真快。"淑妃娘娘还说什么了？"

"说...说才人小主忘恩负义..."小顺子声音越来越小。

晚宁摘下耳坠，放在掌心凝视。翡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皇帝的考验、淑妃的猜忌、华妃的拉拢...她忽然明白，自己正站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小顺子，去准备绣架和丝线。"晚宁轻声道，"我要绣一幅...江山社稷图。"

窗外，知更鸟不知何时己飞走，只剩空荡荡的树枝在风中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