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阿牛曾干过的工作9

深秋的风裹着细沙掠过塔吊的钢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阿牛攥着冲击钻的手突然顿住，耳中轰鸣的机械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通风管道传来空洞的回响。他摘下满是水泥灰的防尘面罩，看见工友蹲在新浇筑的混凝土平台边缘，用扳手反复敲打着钢筋接头，溅起的火星落在潮湿的地面，转瞬即逝。

"甲方撤资了。"工友的声音混着风声，扳手在他掌心转出一道寒光，"昨天还催着赶工，今天连人影都没了。"远处传来材料仓库铁门关闭的巨响，惊飞了墙角筑巢的麻雀。阿牛望着脚下延伸的地铁隧道，原本应该安装轨道的位置，此刻散落着未拆封的螺栓和半截生锈的铁轨。

工棚区的寂静比机器轰鸣更让人窒息。有人默默卷起铺盖，蛇皮袋摩擦地面的声响在空荡荡的板房里格外刺耳；几个老工友围坐在锈迹斑斑的铁桌旁打牌，出牌的力道却比往常重得多，"啪"的甩牌声惊得墙上的施工进度表簌簌抖动。阿牛蹲在自己的床铺前整理工具箱，发现有人偷偷塞进来的半盒止痛药——那是上周他扭伤腰时，隔壁工友硬分给他的。

深夜的活动板房漏着风，阿牛裹紧磨得起球的薄被，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家族群里正在讨论新的商业并购案，堂弟发了段私人飞机航拍的视频，配文"俯瞰未来开发区"。他关掉界面，点开小妹的对话框，最新消息停在三天前："游戏新版本上线了，想听听你的建议。"

劳务市场的招工启事栏被雨水泡得发胀，墨迹晕染成模糊的色块。阿牛夹在人群中，看着"招小工，日结180""急聘水电工，持证优先"的纸张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电工证，塑料封皮己经磨出毛边，这时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牛！"

工友推着装满工具的三轮车挤过来，车斗里的电钻和扳手随着颠簸叮当作响。"跟我去隔壁县！"工友的安全帽檐还滴着水，"新建产业园缺人，虽然钱少点，但包吃住。"阿牛望着远处阴沉的天空，厚重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想起昨天工友说要去工地门口摆摊卖烤红薯，想起钢筋班的小王准备跟着老乡去跑长途货运，最终点了点头。

隔壁县的工地在荒郊野外，临时搭建的板房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阿牛跟着工友爬上锈迹斑斑的脚手架，脚下的钢架在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项目经理叼着烟走过来，目光在阿牛还没磨破的工装裤上停留片刻："年轻人，能吃苦？"工友把安全带扔过来："我带的徒弟，比钢筋还韧。"

然而开工不到一周，工地再次陷入僵局。业主突然要求更改设计，己经砌好的墙体需要全部拆除。阿牛握着切割机站在二楼，看着自己亲手浇筑的混凝土柱在轰鸣声中化为齑粉。飞溅的碎石划破了他的手背，鲜血渗进水泥灰里，模糊了伤口。傍晚收工时，工友递来一瓶冰镇汽水："明天别来了，我去劳务局讨说法。"

回到城中村的出租屋，阿牛发现门缝里塞着小妹寄来的包裹。拆开层层牛皮纸，里面是游戏工作室新出的周边——印有工地场景的马克杯，像素风格的安全帽钥匙扣，还有一本烫金的荣誉证书，上面写着"特别感谢：城市建设者"。手机在这时震动，家族群弹出消息：爷爷要举办寿宴，要求所有晚辈必须到场。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阿牛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家五金店时，橱窗倒影里的自己让他愣住——深蓝色工装洗得发白，裤脚还沾着未干的水泥渍，安全帽的挂绳磨出了毛边。这个曾被家族视作"堕落"的形象，此刻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工友发来的视频通话。画面里，工友的烤红薯摊支在夜市街口，暖黄色的灯泡下，围坐着几个老工友。"快来看！"工友把镜头转向摊位招牌，歪歪扭扭的粉笔字写着"工友食堂"，"明天给你留最甜的蜜薯！"

阿牛抬头望向夜空，云层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几颗微弱的星星。他打开手机地图，搜索最近的夜市位置，又给小妹回了条消息："下次更新，我们加个'工地人生'DLC吧。"工装口袋里，那张被汗水浸透的施工日志微微发烫，上面记录的不只是钢筋与混凝土的经纬，更是一群人在时代浪潮中，用双手编织希望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