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牛的姑姑

暴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半人高的水花，阿牛站在屋檐下，怀里的作业本己经洇湿了边角。远处工地塔吊的探照灯刺破雨幕，那是县城新开发的楼盘，钢筋铁架在闪电中张牙舞爪。

"阿牛！"熟悉的红色跑车碾过积水急刹在巷口，车窗降下露出陈映雪戴着珍珠耳钉的侧脸，"快上车！"她今天穿的香奈儿套装沾着泥点，钻石腕表在黑暗中泛着冷光，显然刚从工地赶过来。

阿牛钻进后座，真皮座椅还残留着淡淡雪茄味。这是姑父最爱抽的味道，他记得去年生日时，姑父因为在书房抽普通香烟被姑姑发了好大的火。

牛家在县城的发迹史几乎与钢筋混凝土同步生长。推土机轰鸣声中，百年老街的青石板被碾碎，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玻璃幕墙写字楼。如今牛家不仅垄断了县城80%的房地产开发，连周边乡镇的自建房建材都要从他们的建材市场进货。

但阿牛记忆里的姑姑，和如今掌控着百亿资产的女强人判若两人。小时候他常去姑姑的老别墅玩，那里有全县城第一个带泳池的花园。姑姑总穿着棉布旗袍，手把手教他画工笔牡丹，教他辨认院子里的绣球和蓝雪花。那时的姑姑还是刚从美术学院毕业的千金小姐，梦想着办个人画展。

转折发生在姑父的出现。这个从香港来考察项目的地产商，用三个月时间说服牛老爷子，也俘获了映雪的心。婚礼当天首升机撒下的玫瑰花瓣铺满整条迎宾大道，婚宴摆了整整三天三夜。但婚后姑姑就像变了个人，剪掉长发换上职业装，跟着姑父出入工地和拍卖会，渐渐成了集团最锋利的刀刃。

"阿牛，下周市里重点中学的自主招生考试，姑姑帮你报了名。"车子停在阿牛家楼下，姑姑从爱马仕包里掏出一叠资料，"这是往年真题，找了名师整理的。记住，我们牛家的孩子..."她顿了顿，目光越过老旧的居民楼，落在远处正在浇筑的摩天大楼上，"要站在最高的地方。"

深夜，阿牛被窗外的挖掘机声吵醒。月光穿过防盗网，在作业本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想起白天经过老城区，那里正在进行最后一轮拆迁。姑姑办公室挂着的规划图里，那里将建起全县第一座万达广场。可对阿牛来说，那里是承载着童年记忆的地方——石板路、老槐树、还有姑姑教他写生的那家茶馆。

第二天上学，阿牛在课桌里发现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穿着白裙的姑姑站在画展海报前，身后是她画的巨幅牡丹，落款处写着"映雪"二字。照片背面是一行娟秀的小字："真正的绽放，不该被钢筋混凝土掩埋。"他知道这是姑姑偷偷塞进来的，最近每次见面，他都能在她眼底看到某种挣扎。

拆迁风波来得比预想更快。老城区的居民拒绝搬迁，举着"还我家园"的横幅堵在售楼部门口。阿牛在电视上看到姑姑穿着职业装站在镜头前，声音冷静得像块冰："我们承诺会给予最合理的补偿，这是城市发展的必经之路。"但当晚，他在自家楼道里撞见满脸泪痕的姑姑，香奈儿套装的肩带断了一根，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

"阿牛，你说人为什么一定要走既定的路？"姑姑突然抓住他的手，钻石戒指硌得他生疼，"当年我放弃画画接手公司，以为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可现在..."她的声音哽咽，远处工地的探照灯扫过她的脸，把泪痕照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