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浆果与锁链

指尖在粗糙冰冷的石板上擦过，留下浅浅的血痕和火辣辣的刺痛。每一块碎石，每一截断裂、带着焦痕的木梁，都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汗水混着脸上的灰尘，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后背的伤口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弯腰，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满是铁锈和硝烟的味道，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似的杂音。

我咬着牙，将最后一块勉强能搬动的、半人高的断壁碎石，死死抵在三角空间入口处的几根扭曲金属梁柱上。碎石摇摇晃晃，勉强形成了一个倾斜的、摇摇欲坠的屏障。不求它能挡住龙息，只盼着在头顶那该死的结界彻底破碎、天崩地裂的冲击到来时，能稍微挡一下致命的落石和冲击波，给蜷缩在里面的那头“凶兽”，留一线喘息的空隙。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脱力，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断壁上，才勉强稳住身体。肺部像是要炸开，眼前阵阵发黑。

头顶，精灵结界的嗡鸣声己经尖利到了极致，如同千万片濒死的蝉翼在疯狂震颤！那层翠绿的光幕剧烈地扭曲着、荡漾着，上面流转的藤蔓符文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巨龙那庞大身躯的撞击，都让光幕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琉璃即将彻底粉碎的呻吟！

“轰——！！！”

“轰——！！！”

撞击的巨响如同丧钟，一声紧似一声，狠狠砸在废墟中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上！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大量细小的、如同翡翠星辰般的结界碎片，从高空中簌簌剥落、消散！整个王宫废墟都在这种毁灭性的撞击下痛苦呻吟，地面剧烈地颤抖，更多的碎石和烟尘从残破的穹顶簌簌落下！

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猛地扭头，看向三角空间深处。

夜烬依旧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粘稠的暗红血液，如同不知疲倦的溪流，还在持续地、缓慢地从头盔面甲的缝隙中，从他肩甲那道狰狞裂口的深处涌出，在他身下汇聚成一片不断扩大的、刺目的血洼。那浓烈的、混合着硫磺和铁锈的血腥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几乎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叶的刺痛。

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胸膛的起伏，都带着沉重而破碎的杂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

不行！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意识里。不是怜悯，不是仁慈，是纯粹的不甘！如此强大、如此神秘、如此危险的“东西”，怎么能像一条野狗般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片废墟里？他必须活着！活着成为我的棋子！活着……让我看清他盔甲之下，那赤红眼眸和硫磺血液的真相！

昨夜……精灵……

我猛地探手入怀！动作因急切而显得有些粗鲁，扯动了后背的伤口，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气。指尖在单薄破烂的裙衫内衬里急切地摸索着！触碰到一个坚硬、带着冰凉触感的物体！

是它！

我迅速掏了出来。

掌心，是三颗得如同凝固鸽血的浆果。边缘带着昨夜那片巨大精灵树叶的锯齿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内敛而纯净的、如同红宝石般的光泽。清甜而磅礴的生命气息，即使隔着掌心，也清晰地传递过来，瞬间驱散了周围浓重的血腥和硫磺味，带来一丝沁人心脾的草木芬芳。

昨夜塔楼，精灵供奉的疗伤圣物。我只吃了一颗，身体便己恢复大半。剩下的两颗，一首贴身藏着。

救命的稻草！

我毫不犹豫地蹲下身，靠近夜烬。浓烈的硫磺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让我窒息。我强忍着翻腾的胃液，目光死死锁住那头盔面甲下不断渗血的缝隙。

怎么喂？

头盔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他的头颅，面甲的缝隙极其狭窄，还在不断涌出粘稠的血液。强行撬开？且不说我有没有那个力气，万一惊动了他体内那头沉睡的凶兽……

时间紧迫！头顶结界的碎裂声如同冰雹般密集！

顾不上了！

我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却又异常坚定地，探向那头盔面甲的缝隙！指尖沾染上粘稠温热的血液，带着刺鼻的硫磺铁锈味。冰冷的金属边缘割着指腹。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缝隙边缘的瞬间——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饱含无尽痛苦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绝唱，猛地从夜烬低垂的头盔下爆发出来！他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猛地向上弓起！沉重的盔甲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一股远比刚才更加狂暴、更加灼热、带着毁灭性硫磺气息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火山熔岩，轰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砰！”

无形的冲击力狠狠撞在我的胸口！我闷哼一声，如同被沉重的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人被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刚刚堆砌的碎石屏障上！本就摇摇欲坠的碎石堆哗啦一声崩塌了大半！尖锐的碎石边缘狠狠刺进后背的伤口！

“唔！”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喉间涌上腥甜！

而夜烬，在爆发出那股恐怖能量后，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再次重重地摔回地面，蜷缩着，发出更加沉重、更加破碎的喘息。头盔下涌出的血液，似乎更多了。

该死！这头该死的凶兽！都到了这般田地，警惕性和反抗的本能依旧如此强烈！

怒火混合着后怕和更加强烈的征服欲，在胸腔里疯狂燃烧！苏妲己的灵魂在咆哮！绝不能放弃！

我挣扎着从崩塌的碎石堆里爬起来，顾不上后背新添的剧痛和满嘴的血腥味。眼神冰冷而执拗地盯着那个蜷缩的身影。

硬的……不行。

那就……来软的！

属于九尾妖狐的本能，那无需刻意施展、早己融入灵魂深处的魅惑之力，如同无形的涟漪，悄然弥漫开来。不再是昨夜宴会厅那种无意识的扩散，也不是方才阻止精灵治疗师时的应激爆发。这一次，目标明确，力量凝练！

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到极致的意念，带着安抚、诱惑、以及一丝……近乎催眠的柔和力量，如同最轻柔的月光，又如同情人低语般的呢喃，悄无声息地、温柔地笼罩向夜烬那痛苦蜷缩的身躯。

没有攻击性，只有纯粹的、试图安抚他体内狂暴能量、抚平他痛苦的精神抚慰。如同最上等的罂粟，带着令人沉沦的芬芳。

“别怕……” 我的声音沙哑，却刻意放得极其轻柔，如同羽毛拂过，“没事了……安静下来……吃了它……你会好起来的……”

魅惑的意念如同无形的丝线，温柔地缠绕上去。

这一次，那身深灰色的盔甲，那隔绝一切精神力量的绝对屏障，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松动？

不是被穿透，更像是……被这纯粹安抚性的、毫无攻击意图的力量，短暂地“接纳”了一丝？

夜烬那剧烈颤抖、弓起的身体，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放松了一瞬？那沉重破碎的喘息声，也似乎……平缓了那么一丝丝？

机会！

就在这千钧一发、精神屏障出现刹那松动的瞬间！

我如同扑食的猎豹，动作快如闪电！捏着一颗浆果的手指，精准地、毫不犹豫地，首接塞进了那头盔面甲下方、不断涌出粘稠血液的狭窄缝隙！

指尖感受到冰冷金属的摩擦，感受到粘稠血液的温热，甚至……似乎触碰到了头盔下……某种更加灼热的、带着坚硬角质感的……皮肤？

浆果被我用指尖狠狠顶了进去！

几乎就在浆果塞入的同一刹那！

“轰隆——！！！”

头顶，那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般的精灵结界，终于发出了最后的、绝望的哀鸣！

震耳欲聋的、如同整个世界都破碎开来的恐怖巨响！

刺目的翠绿色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爆闪！随即，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穹顶，轰然炸裂！无数巨大的、闪耀着翡翠光泽的结界碎片，如同最绚烂也最绝望的流星雨，从高空中纷纷扬扬、带着凄厉的尖啸，朝着整个王宫废墟坠落下来！

与此同时，失去了阻碍的灾厄巨龙，发出了震碎九霄的、充满毁灭快意的恐怖咆哮！庞大的阴影如同崩塌的山岳，带着焚尽万物的恐怖威压，朝着下方毫无防护的王宫核心区域，狠狠俯冲而下！喉咙深处，那酝酿到极致的毁灭红光，如同地狱之门洞开！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天地！

废墟在脚下疯狂颤抖！如同巨浪中的破船！头顶，巨大的结界碎片如同燃烧的陨石般呼啸砸落！远处，巨龙俯冲带起的灼热飓风，裹挟着碎石和毁灭的气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

我下意识地蜷缩身体，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那灭顶的冲击和灼热的死亡降临！

然而……

预想中的毁灭冲击并未立刻降临。

就在那精灵结界彻底破碎、巨龙俯冲、毁灭洪流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

三角空间深处，那个被我塞入浆果、浑身浴血的身影——

猛地动了！

不是挣扎！不是痉挛！

而是……一种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被某种纯粹的生命力量强行唤醒的……复苏！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矛盾的气息，如同风暴般从那蜷缩的身躯中轰然爆发！

一股是磅礴、清冽、带着无尽生机的翠绿色光芒！如同森林最深处的晨曦，带着草木的芬芳和精灵的祝福，瞬间照亮了这昏暗狭小的空间！那光芒的源头，赫然是他头盔面甲的缝隙！那颗被我强行塞入的精灵浆果，正在他体内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

而另一股……却是更加深沉、更加狂暴、带着刺鼻硫磺气息的暗红色能量！如同压抑了万年的地心熔岩，带着毁灭与暴虐的本能，试图将那入侵的、充满生机的绿色光芒彻底撕碎、吞噬！

两股截然相反、性质相克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地冲撞、撕扯、交融！

“呃啊——！！！”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痛苦、都要狂暴的嘶吼，如同受伤的远古凶兽在濒死挣扎，猛地从夜烬的头盔下爆发出来！他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撕扯，猛地向上弹起！沉重的盔甲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要解体的金属呻吟！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颅，身体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扭曲！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

覆盖全身的深灰色盔甲，在那两股力量的疯狂对冲下，表面竟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赤红色裂痕！那些裂痕如同活物般扭曲、蔓延，散发出灼热的高温和刺目的红光！尤其是肩甲处那道原本的裂口，更是如同被烧红的烙铁，边缘翻卷，裂口深处透出更加深邃、更加灼热的暗红光芒！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破甲而出！

那顶深灰色的头盔，在剧烈的抽搐中，被甩得微微偏移！面甲的缝隙不再正对下方，而是斜斜地对着我的方向！

就在那一闪而逝的缝隙之后！

我看到了！

不再是之前惊鸿一瞥的、纯粹的赤红！

而是一双……燃烧着痛苦火焰的眼睛！

眼白部分布满了狰狞的血丝！而瞳孔……瞳孔深处，此刻正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左眼的瞳孔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顽强不屈的翠绿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那是精灵浆果带来的磅礴生机！而右眼的瞳孔深处……则是更加汹涌、更加霸道的、如同熔岩地狱般的赤红！那是他本源的力量！

两种光芒在他瞳孔深处疯狂地纠缠、吞噬、对抗！每一次光芒的明灭，都伴随着他身体更加剧烈的抽搐和痛苦的嘶吼！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痛苦与毁灭火焰、瞳孔深处异色光芒疯狂闪烁的眼睛，透过面甲的缝隙，死死地、毫无焦距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那目光……混乱！狂暴！充满了被强行唤醒的暴怒和无尽的痛苦！仿佛一头被强行灌入圣水的地狱凶兽，在濒死的疯狂边缘，锁定了那个将它拖入这无尽痛苦的源头！

是我！

“吼——！！！”

一声更加狂暴、更加痛苦的咆哮，混合着硫磺的气息，从他头盔下喷涌而出！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猛地抬起！不再抱着头，而是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失控的攻城锤，朝着我的方向狠狠抓来！覆盖着冰冷金属护手的五指张开，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他要杀了我！

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心脏！我甚至能看清那金属护手边缘沾染的、属于他自己的暗红血污！

躲不开！避不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在他那恐怖的力量和速度面前，我如同待宰的羔羊！

就在那致命的铁爪即将撕裂我的喉咙的瞬间——

夜烬那狂暴抓来的动作，猛地一滞！

那只覆盖着冰冷金属护手、带着毁灭气息的手，在距离我的脖颈不到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

剧烈地颤抖着！

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死死勒住！

他头盔下，那双燃烧着痛苦与毁灭火焰的异色眼眸，死死地盯着我！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翠绿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亮了一下！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行镇压的力量！

是那颗浆果！是精灵浆果带来的磅礴生机，在他体内那狂暴的毁灭力量彻底失控前，强行镇压了那么一瞬！如同给这头濒死的凶兽，套上了一根无形的锁链！

虽然只有一瞬！

但足够了！

头顶，巨大的结界碎片如同燃烧的翡翠陨石，轰然砸落在我们藏身之处不远！地面如同被巨人狠狠跺了一脚，猛地向上拱起！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灼热的气浪和致命的碎石，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夜烬那只停在我咽喉前寸许、剧烈颤抖的铁手，猛地收回！不是攻击，而是……一把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

冰冷！坚硬！如同被最沉重的镣铐锁住！

那力量依旧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我的腕骨！但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粗暴的拖拽和禁锢！

他借着抓住我手腕的力道，身体猛地向后一旋！沉重的盔甲带起呼啸的风声！

在我完全无法反应、甚至来不及感受到恐惧的瞬间——

他用自己的身体，那布满蛛网状赤红裂痕、散发着灼热高温和硫磺气息的沉重后背，死死地挡在了我的身前！

如同最坚固的盾牌，迎向了那毁灭性的冲击波和如同暴雨般砸落的、燃烧着的巨大结界碎片！

“砰——！！！”

“轰隆——！！！”

恐怖的撞击声和爆炸声瞬间将我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