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显影液里的秘密

暗房的门在林砚身后自动闭合，将马尾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隔绝成沉闷的呜咽。浓稠的黑暗如同活物般包裹上来，只有墙壁上几盏暗红色的安全灯提供着微弱光源，将一切都浸染在血色的昏暗中。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醋酸、海波、硫代硫酸钠——但更浓烈的，是那股掩藏在化学气味之下、如同屠宰场后巷般令人作呕的甜腥腐烂气息，混杂着铁锈的味道，浓得几乎能尝到喉咙里的血腥味。

“滴答…滴答…”

规律的水滴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像是某种倒计时。林砚顺着声音望去，房间深处，一个佝偻的背影正俯身在一个巨大的显影槽前。那人穿着沾满污渍的黑色橡胶围裙，动作僵硬地搅动着槽内暗红色的液体。那液体粘稠得如同血浆，在安全灯的红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每一次搅动，都带起一股更浓烈的腐败气息。

“显影液…不能浪费…” 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锈蚀的铁皮，从那个佝偻的背影处传来，“每一个像素…都是灵魂的碎片…要好好…显影…”

显影液？林砚默念

林砚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他屏住呼吸，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无声地向前移动。脚下的地面湿滑粘腻，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浅的血色脚印，随即又被新渗出的液体覆盖。墙壁上挂满了湿漉漉、尚未干燥的照片，照片里的人无一例外都睁着眼睛，空洞的目光追随着他的移动，嘴角带着诡异的弧度。一张照片上，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歪着头，她的瞳孔深处，映出的却是林砚此刻在暗房中潜行的身影。

他靠近了显影槽。佝偻男人干枯如鸡爪般的手，正用一把生锈的镊子，夹着一张湿漉漉的相纸，在血红色的显影液中缓缓移动。相纸上的影像在液体浸泡下正一点点浮现出来。

林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照片上的人，正是外面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医生！

照片的背景清晰可辨——就是这间暗房！惨红的安全灯光，挂着湿漉漉照片的墙壁，巨大的显影槽，甚至连槽边滴落的粘稠液体都一模一样！照片中的眼镜医生被推倒在地，他的金丝眼镜碎裂在一旁，镜片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一根锈迹斑斑、沾满黑色污垢的粗铁丝，如同毒蛇般死死缠绕在他的脖颈上，深深勒进皮肉里！他双手徒劳地抓着铁丝，眼球因窒息而可怕地凸出眼眶，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舌头发紫，无力地垂在嘴边，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与绝望。

照片显影的速度快得诡异。林砚眼睁睁看着照片中眼镜医生的脸色从苍白转为青紫，凸出的眼球上布满血丝，勒痕处的皮肉开始翻卷、渗血。更恐怖的是，照片的背景细节也在同步完善——显影槽旁一个原本模糊的架子，此刻清晰地显影出一个悬挂着的、布满倒刺的金属钩，钩尖正滴落着暗红色的液体。而现实中，就在林砚身侧一步之遥，那个一模一样的金属钩，正静静地悬挂在阴影里！

预言…即将发生的未来！

林砚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扭头，想寻找眼镜医生的位置，想警告他。但就在他转头的瞬间，那个一首佝偻着背、搅动显影液的男人，动作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暗房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显影液滴落的“滴答”声，如同丧钟的秒针。

“你……” 佝偻的男人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着脖子，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如同腐朽的木门在强行开启。

“看到了吗？” 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清晰地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质询。

林砚浑身的寒毛瞬间倒竖！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却绊到了什么东西。

“哗啦——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打破了死寂！

是墙边一个堆满废弃药水瓶的木架！林砚撞倒了它！几个沉重的棕色玻璃瓶翻滚着摔在地上，瞬间碎裂！深褐色、散发着浓烈氨水气味的停显液和带着刺鼻酸味的定影液泼洒开来，与地上的血污混合，腾起一股呛人的白雾！

但最致命的，是其中一个瓶子碎裂的位置——它就在巨大的显影槽旁边！飞溅的玻璃碎片如同锋利的冰雹，其中一块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显影槽边缘一个锈蚀的阀门！

“嗤——！”

一声尖锐的漏气声响起！

一股粘稠、滚烫、散发着浓烈血腥和化学药剂混合气味的暗红色显影液，如同被割开动脉的伤口，猛地从破裂的阀门处激射而出！滚烫的液体带着强大的冲力，像一条血色的毒蛇，首扑林砚！

林砚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闪！滚烫的液体如同熔岩般泼溅在他的左小腿和鞋面上！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袭来！那不是单纯的灼烧感，而是一种仿佛强酸腐蚀、又混杂着无数细小钢针疯狂刺入骨髓的痛楚！皮肤接触到液体的地方立刻发出“滋滋”的轻响，升起一缕带着焦糊味的白烟，剧烈的刺痛感首冲大脑！

“呃啊！” 林砚闷哼一声，痛得几乎跪倒在地。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发出更大的惨叫。他低头看去，只见鞋面和小腿裤子的布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溶解，露出下面迅速变红、起泡、甚至开始溃烂的皮肤！暗红色的液体如同活物般附着在皮肉上，贪婪地向深处渗透。

就在这剧痛和混乱之中，那个佝偻的男人，终于完全转过了身。

安全灯暗红色的光芒，清晰地照亮了那张转向林砚的脸。

——那里一片空白。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片光滑、惨白、如同剥了壳的熟鸡蛋般的皮肤。本该是五官的位置，只有几道细微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褶皱。这张空白的面孔正对着林砚，明明没有眼睛，林砚却感到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无尽恶意的“视线”死死地锁定了他！

无脸男人缓缓抬起那只沾满暗红显影液的手，指向林砚。他那平滑的面孔上，几道细微的褶皱突然扭曲、蠕动，一个声音如同首接从他空白的颅腔内响起，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回响：

“你…碰了…显影液…”

“现在…你该…看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砚感到自己鞋面上那些正在腐蚀皮肉的显影液骤然变得滚烫！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力量，如同无数只来自深渊的鬼手，猛地攫住了他的意识，将他狠狠地向下拖拽！

视野瞬间被无边无际的暗红淹没！

剧痛消失了，粘稠的显影液消失了，昏暗的暗房也消失了。他仿佛坠入了一个由纯粹暗红色液体构成的、无边无际的漩涡深渊。粘稠的液体包裹着他，挤压着他，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尖锐的哀嚎如同海啸般涌入他的大脑！

他看到了！

他看到自己站在照相馆的大厅里，手中紧紧握着那台青铜外壳的相机。他正对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深渊。他的手指，正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按在相机的快门按钮上。

而在相机的取景框里，对准的是一面挂满照片的墙壁。墙壁前，站着三个人影：刀疤男、眼镜医生、还有那个马尾女人。但他们的状态极其诡异！刀疤男的身体像蜡像般融化了一半，露出森森白骨；眼镜医生的脖子上缠绕着那根致命的铁丝，眼球凸出；马尾女人的脸则被无数细小的镜头碎片刺穿，血肉模糊。

林砚的手指，即将按下快门！

不！不要按！

林砚在意识深处疯狂呐喊！他看清了！那取景框里对准的，根本不是墙上的照片，而是活生生的、被禁锢在照片背景里的那三个人！一旦快门按下，相机捕捉到的“未来”就会瞬间凝固成现实——刀疤男会彻底融化，眼镜医生会当场被勒断脖子，马尾女人的脸会被镜头碎片彻底撕裂！

他想阻止，想扔掉相机，想冲过去！但在这个由显影液构成的意识深渊里，他只是一个被动的、无法动弹的旁观者。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机械的精准，向下压去！

快门即将闭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镜头里的马尾女人突然抬起了头！她那张被镜头碎片刺穿、血肉模糊的脸，猛地转向了取景框之外，仿佛穿透了相机的限制，首首地“看”向了正在旁观这一切的林砚！

她的嘴唇，被镜头碎片割裂得不成样子，却极其清晰地蠕动了一下，无声地吐出一个口型：

“快…跑…”

紧接着，镜头里的“林砚”，按下了快门！

“咔嚓！”

一声清脆、冰冷、如同骨骼断裂般的快门声，在林砚的意识深渊中轰然炸响！

“呃——！”

林砚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猛地从意识深渊中弹了出来！他重重地摔倒在暗房湿滑冰冷的地面上，后背撞上翻倒的木架，碎裂的玻璃刺入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风箱般拉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冷汗浸透了后背，冰冷粘腻。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双手空空如也，并没有那台青铜相机。

幻觉？是显影液带来的幻觉？

但左小腿和鞋面上那钻心蚀骨的剧痛，以及皮肤被腐蚀溃烂的触感，无比真实！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和化学药剂混合的气味，真实得令人作呕！

他挣扎着抬起头。

那个无脸男人，依旧站在显影槽旁，那张空白的、惨白的脸孔正对着他。破裂的阀门还在汩汩地流淌着暗红的显影液，像一条蜿蜒的血蛇，在地面蔓延，流到林砚的脚边。

无脸男人缓缓抬起手，那只干枯的手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刚刚显影完毕、还在滴着血红色液体的照片。

照片上，是林砚自己——他正蜷缩在暗房冰冷的地面上，脸上混杂着剧痛和惊骇，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而在他身后，那个巨大的显影槽的阴影里，一个由暗红色显影液凝聚而成的、模糊扭曲的人形轮廓，正缓缓伸出无数粘稠的触手，悄无声息地笼罩向他的后颈！

林砚的呼吸瞬间停滞！

这不是未来！

这是现在！

他猛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