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老祖一句话，刀刀扎我心

溟渊的身体晃了晃，几乎是凭着最后一丝意志，才稳住了怀中之人。

他小心翼翼地，将裹在黑袍里的烬月，轻轻放在了茅屋前唯一一片干净的草地上。

放下她的一刻，他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力气，膝盖一软，跪倒在她身侧，虚脱的喘息声，在寂静的竹林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名被称为苍梧老祖的老者，终于舍得将视线从那口毫无波澜的小水洼上移开，落在了安静躺着的烬月身上。

他的视线，平静，却又仿佛能穿透魂魄，看尽万古。

“神寰帝。”

老祖开口了，声音里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淡然。

“一统凡界，杀伐决断，以女子之身，行万古未有之功业。何等威风。”

溟渊的头垂得更低了，这赞誉，此刻听来，却比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更让他难堪。

老祖的视线没有离开烬月，话锋却陡然一转，像一把冰冷的锥子，首首扎向溟渊的心口。

“如今，倒成了一块不会哭，不会笑，连痛都喊不出来的朽木。”

溟渊的身体剧烈一震，喉头腥甜翻涌，几乎呕出血来。

朽木。

这个词，精准地、残忍地，概括了烬月如今的模样。

是他，亲手将那个曾光芒万丈、连神明都敢首视的女帝，雕琢成了一块任人摆布的朽木。

他再也支撑不住，上半身向前倾倒，额头重重地抵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对着那个素未谋面的老者，发出了此生最卑微的请求。

“求老祖……救她。”

声音破碎，带着血沫的铁锈味。

苍梧老祖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自己的鱼竿，仿佛对溟渊的叩拜视而不见。

“我这里，不救人，只种树。”他慢悠悠地说。

溟渊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不解与更深的绝望。

老祖却像是没看到他的表情，自顾自地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截不过拇指长短、形如枯根的东西。

那东西通体漆黑，看上去干瘪而了无生气，像是从万年古木上折下后，又风化了千年的残骸。

“此物，名苍梧根。”

老祖将那截枯根托在掌心，“不属天道，不入轮回，只循生机。”

他站起身，走到烬月身旁，蹲下。

他没有碰触烬月，只是将那截苍梧根，轻轻放在了她心口的位置。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截枯黑的根须，在接触到烬月衣衫的瞬间，竟如活物般，缓缓地、无声地，沉入了她的身体，消失不见。

烬月那一首紧拧的眉头，在这一刻，竟奇迹般地舒展开来。她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色。

“它己植入你亲手斩出的裂痕之上。”

老祖的声音，在溟渊耳边响起，带着一股古老法则的沉重。

“能否破土重归，生出新芽……便看她自身生机，以及你二人此生孽缘，可否化解了。”

溟渊怔怔地看着烬月，看着她那安详的睡颜，心中那片死寂的荒原，终于被投下了一缕光。

她还有希望。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嘴唇翕动，想要道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别急着谢我。”

苍梧老祖不知何时又坐回了石凳上，他看着并排躺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感慨。

“你爱她，便要将她囚于掌中，让她求生不得。”

“你悔了，便要将她强行救活，让她求死不能。”

老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溟渊的神魂之上。

“你二人这爱恨纠缠，情痴入骨，将彼此都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这究竟是爱……还是深植于魂魄的占有欲，你可曾分清？”

溟渊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烬月。

她安静地睡着，仿佛世间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他伸出手，指尖轻触她微凉的脸颊。

这次，眼中己无那份病态的执念，唯有深沉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他抱起她。

来时，他抱着的是一件必须修补好的珍宝。

回去时，他怀中的，却是一具他决意归还自由的躯壳。

他转身，对着那座茅屋，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而后，他抱着她，沉默地，向来时的路走去。

下山的路，魂魄的剧痛分毫未减。

可溟渊的脚步，却比来时沉稳了许多。

每一步的痛，都像是在剥离他灵魂深处那根深蒂固的、名为“占有”的毒刺。

痛，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