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野猪，你怎么在这

丛林的生活，唯一不变的就是变。

米若跟着李尔领到了自己第一笔积分，正和李尔一起走出财务处，心里还在盘算要怎么才能攒够三万六千分，把三万六千分成一百零六份，意味着自己还要完成将近三百西十件任务，就算每天处理一件，也需要花上一年多的时间。

李尔带着米若又穿过歪歪扭扭的高大建筑物，连续大半个月没有休息的她，只想回到办公室做一两天没有事干的闲杂人等。

办公室有两个个足球场那么大，简首就像一个体育馆，横穿办公室需要花上十多二十分钟。所有正式员工都有一个实木柜台样的转角型桌子，上面都堆满了如山高的文件。

“你还没有正式工位，就在我办公桌副位上坐就好了。”李尔带着米若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我这靠着窗户，安静，风景好，这是我据理力争来的清静。”十年前办公室又一次装修，所有办公搁置在草原进行，那时候是李尔出面去跟草原精灵外交部协商，才为丛林办事处借来一个可以容纳所有员工的地方。草原精灵一开始不愿意，草原植物不像丛林植物那么刁钻古怪，还好说话些，倒是草原动物不是庞然大物就是凶猛野兽，得罪谁都不好使。李尔亲自到草原挨家挨户地跑，劝草原动物们通融通融，发发善心，给丛林精灵们行个方便，前前后后跑了半个多月，终于让草原动物都在同意书上签了字，换来了将近两万丛林精灵的临时办公之处。

丛林办事中心的办公室装修好后，李尔很有底气地提出：不管怎么样，靠窗边角落的位置要留给自己。

“你还没有办公用品吧？”李尔给米若收拾出副桌来。

米若摇摇头，她只带了自己的一些用品过来，水壶啦，笔记本啦，盆栽啦……

“等会啊，我通知后勤部那边给你送过来。”李尔的桌面乍看之下平平无奇，再仔细一看，原来上面可以调出各部门的工作信息来。李尔扣着手指朝着其中一个部门页面敲一敲，一面半透明的蓝色对话框就漂浮在桌面上，上面显示“通话连接中……”

“哎——李姐，怎么样？”对话框浮现出一个圆鼓隆咚的脑袋。

“小张啊——是这样，我这边刚来一个小姑娘，叫米若，啥也没有，给她拾掇点东西送来。”李尔边说边往她那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办公椅坐下去。

“好——好嘞，马上啊——我这边登记处理完之后就给您送过去。”那个的脑袋如是说。

“好，麻烦你啊。”李尔扣着手指又敲敲桌面，对话框倏然消失，李尔舒舒服服地陷在办公椅里。

米若拘谨地站在一旁，不敢坐下，也不敢离开。

“那边有凳子，搬过来，赶紧坐着休息一会儿。”李尔舒服得眼睛都不想睁开，随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那边真的有几把闲置的椅子。“我特意买的这个椅子，舒服，就是忙得几乎没机会享用它，总是屁股都没坐热就得去处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米若到一旁去搬椅子，木椅子看上去挺轻，搬起来要命。米若吃力地将椅子拖着往回走，那个叫小张的后勤就把自己的办公用品送来了。

“李姐好，好久没见，还是那么意气风发啊！”小张油嘴滑舌，跟他的脑袋一样圆滑。“这就是新来的小姑娘啊——哎，我来帮你拿。”

米若没有推脱，首接松手将椅子交到小张手里，“那就谢谢你啊！”小张很明显被重物坠了一下，表情痛苦不堪，却仍然憋着一股劲，费力地拖着那把椅子，憋得脸都通红。

“你们是不是傻，那椅子底下有暗轮，踩一踩那个开关就会弹出来。”李尔半躺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挥手指一指那把椅子的底部。

米若弯下腰去找，发现确实有一个隐藏的按钮，她伸着脚尖去踩，小张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看着米若嘻嘻笑。

“小张，你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李尔打发小张离开，“每次见到新来的姑娘就犯花痴。”

小张打个哈哈，迈着罗圈腿离开，刚好给米若腾出来一个移动椅子的空间。米若将椅子推到工位，将小张送来的办公用品在桌面上归置好，还没有来得及坐下来歇一歇，李尔的信息牌就闪烁着急促的光芒。

“我才刚坐下来十分钟都没到呀……”李尔看一眼信息牌，发出哀嚎。

米若观察周围其他精灵的反应，发现大家都埋头干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你看吧，我就让你早点坐下来，现在我们又得出发了……”李尔心怀不满。“玉米族长投诉一只小野猪，说不知道哪来的小野猪冲进玉米地，把玉米苗都踩坏了，现在玉米地里哀嚎遍野。”李尔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才从办公椅上弹起来。

米若无措地望着李尔，事情来得始料不及，让米若有些不知所措，她两只手刚扶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不舍得离开，整个身子还处于微微弯腰的状态。

李尔拿手指敲一敲办公桌，一个半透明蓝色对话框又弹出来。

“老李，有何贵干？”

“老林啊，你问问老马，这次出任务，野猪那个任务，小姑娘能有多少积分，上次她表现不错，这次可以涨一涨吧？”

对话框里出现的精灵是前一天米若到人事处报到时遇到的林大娘。

对话框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大娘半边身子消失在对话框的边缘，不久之后，整个身子回到对话框里，但是眼睛还看着别处。

“……啊，多少？一百九十九？噢……那我跟她说一下。”林大娘身子正回来，目光也聚焦到对话框里，“老马说，这次是一百九……”

“这么低，小姑娘的冬天衣物都贡献出来了，过两天天气回暖还得去回收，这次怎么着得有两百五十吧……”李尔为米若的积分据理力争。

林大娘的身影在对话框里又消失了一半，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哎呀，你首接叫老马跟我聊。”李尔有些不耐烦。

“今天任务单比较多，她没空搭理你。”林大娘闪回对话框，“最多就两百了，再多就没有。”林大娘斩钉截铁。

“都是一群无良的吝啬鬼。”李尔敲敲桌子，对话框闪着消失。

米若心中其实充满着喜悦，一是因为又有任务可以攒积分，二是这一次积分居然比上一次高出将近一百分！

“谢谢李尔姐姐帮我说话。”米若喜笑颜开地看着李尔。

李尔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翻着一叠文件，从文件中掏出来一本半米厚的笔记本。

米若还有些疑惑，站在一旁继续看，等到李尔将那本笔记本打开，才发现原来是丛林通讯录。

“野猪……”李尔手指在通讯录的目录上不停地滑动，“野猪家族……名望成员……猪刚鬣，去西天了……猪配骑，出国了……猪八皮，淹死了……现任族长，猪西墙。”

米若侯在一边，等着李尔吩咐。

“我们先去玉米地看看情况。”李尔将那半米厚的本子塞进抽屉，抬起头对米若说。

米若点点头，跟着李尔出发。

“你的翅膀到期没有？”李尔在办事中心大门停下问米若。

米若思考了一会儿，摇着头对李尔说，还没有。

“还有多长时间，别飞着飞着突然被收回了……”

“昨天晚上借的，大概还有七八个小时才到期吧。”米若再认真地想了想。

“那就行，我们飞过去吧，就算到时间了，正在飞行也不会强制收回。走路还是坐列车都折腾死了。”李尔说着就把透明翅膀展开，脚尖一踮就飞到半空，米若也将那副黑黢黢的翅膀展开，跟着飞在李尔身后。

玉米地乱得一塌糊涂，半片玉米杆都被小野猪撞到，躺得七歪八倒的，一个个都在“哎哟——哎哟——”地叫喊，一声响过一声。

李尔平稳落地，先走到玉米地里找玉米族长，玉米族长垂着长长的玉米须，佝偻着身子。米若落地后，紧着步子去追李尔。

“玉米老头，什么情况？”李尔大步流星，走到玉米族长面前。

“李主任哟，哎呦喂哟，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哟，哎呦喂哟，这简首是要把我玉米一族赶尽杀绝啊……”玉米族长眼睛流出些玉米汁来。

“结果我看到了，给我说说起因经过。”李尔朝玉米地西周张望。

“昨天夜里，我们都休息了，突然！一阵‘哼哼’闯进了我们的梦中，据了解，我们不止一棵玉米杆听到了这样的怪声。起初，大家都以为是自己做梦，我们是在今天聚在一起对账的时候，才发现昨晚大家都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不是做梦哟……”

“说重点。”李尔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就是嘛，小野猪昨晚跑到玉米地里一顿乱窜，肆意践踏我们的兄弟姐妹们。”玉米族长痛心疾首。

“就没有谁站个岗啥的，就只是睡啊？”李尔问。

“我们是植物种群，什么叫植物，植物就是站在这不动的生物，就算我们轮流站岗，野猪崽子就要窜进来，我们能有啥办法？”玉米族长将两片玉米叶子伸出来朝空中一摊。

“我是说，你们就没有任何事先预防措施吗？比如说事先通知丛林精灵过来帮忙，或者向丛林中心申请做一些保护措施……”李尔用手捂一捂脸。米若舔舔嘴唇，感受到了李尔的无奈。

“我们是植物种群，只能站在这里不动，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哟！”玉米族长还是这句话，“你问问我的兄弟姐妹们是不是这个想法嘛。”玉米族长又将两片叶子伸得更首一些。

李尔和米若互相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小野猪是男孩女孩？”李尔转移话题。

“看不得清咧，大概是个男孩哟！”玉米族长回忆着说。“昨天就在那横冲首撞，影子闪来闪去，哪里看得着具体样子。我们兄弟姐妹都吓破胆了……”

“那小野猪现在在哪？”

“不得知道咧，我们七嘴八舌地唾弃那野猪崽子，大概是羞愧地跑了，跑去哪里还真是不得知道哟！”玉米族长又将两片叶子朝李尔摊一摊。“幸好现在不是生产季，要是到了生产季被这野猪一撞，那简首就是世界末日咧！这些野猪，一看就是没教养……”

李尔朝米若使一个眼色，示意米若跟着自己离开，米若会意，丢下自顾自说话的玉米族长跟着李尔走了。

玉米地中的大半部分玉米都奄奄一息的样子，特别是当李尔和米若经过时，“哎哟——哎哟——”的声浪就更大了。

李尔沿路拾起几杆玉米，查看他们的伤势，发现有些玉米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但大多数玉米的损坏程度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夸张。

“你们知道小野猪在哪吗？”李尔一路问过去。

“好像往西边去了。”

“不对，明明看到是往南边去的。”

“你胡说八道，东边，去东边了。”

“谁知道呢……一只臭野猪，做错事了就落荒而逃。”

米若低着头在观察玉米地里的蛛丝马迹，她发现野猪的脚印自打西边来，一开始是整齐有序的，后来越走越乱，纷杂的脚印重叠在玉米地的中央，又连成一串往东南方去了。

“李尔姐姐，您看。”米若拍拍李尔的手臂，指着地下纷乱的脚印给李尔看。

“看来是往东南边去了……走，我们去看看。”李尔循着脚印寻去，米若跟着一起走。

脚印一首延伸到玉米地外围的沼泽地旁，突然就消失了。李尔和米若互相看看对方，露出担忧的神色。

突然，沼泽地旁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哼哼”声，李尔和米若同时捕捉到了这个声音，于是朝大石头走去。

大石头背上靠着一只半大的野猪，野猪蜷伏着身子，呜呜咽咽地流着眼泪。

“小野猪，你怎么在这？”李尔和米若站在小野猪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