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摇啊摇，摇到奈何桥

六月中旬，暑气如沸。

树梢的蝉鸣一声比一声紧，像是被烤得受不住，拼命地嘶喊。

街边的柳条蔫蔫地垂着，柏油路软塌塌的，踩上去几乎要黏住鞋底。

卖冰棍的小贩躲在树荫下，手里的蒲扇摇得飞快，却扇不散一身黏腻的汗。

巷子口的老黄狗趴在青石板上，舌头耷拉着，呼哧呼哧地喘。

茶馆里的茶客们敞着衣襟，一杯接一杯地灌凉茶，仍解不了心头的燥。

偶尔有一阵风掠过，也是裹着热浪，非但不解暑，反倒像掀开了蒸笼盖子，叫人愈发闷得慌。

——这盛夏的酷热，真是无处可逃。

房间里只有键盘敲击的声响，我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快速跳动，屏幕上的文字一行行浮现。

“我有一只笔，写尽天下不平事，”

“谁存半点钱，买通世上有利人。”

小岁安坐在我对面，膝盖上摊开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睫毛在光线下投出细碎的影子。

她偶尔轻笑，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不知是在看视频、刷社交软件，还是写着什么的东西。

窗外蝉鸣时断时续，夏日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长的光带，斜斜地落在地板上。我们都没说话，但空气里浮动着一种舒适的默契，像是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又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感到安心。

偶尔，她抬头看我一眼，眼睛弯了弯，又低头继续摆弄电脑。我停下敲字，喝一口己经凉透的茶，忽然觉得——这样的下午，倒也很好。

“安安，你在看什么？”

我停下敲键盘的手，抬头看她。

小岁安眼睛没离开屏幕，嘴角却翘了翘，手指轻轻点了点触控板：“我在看小说呢，一个先生写的，可比你的好多了。”

我挑眉，故意拖长声音：“哦？哪位‘先生’这么厉害？让我也拜读拜读——”

她终于转过笔记本，屏幕朝我晃了晃，眼里带着狡黠的光：“不告诉你，免得你偷师。”

我作势要抢，她立刻把电脑一合，笑着往后缩：“急了？有本事自己写出更好的呀。”

窗外的蝉突然叫得响亮，夏风掀起窗帘一角。我收回手，摇头叹气：“行，等我写完这段，非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文学’。”

她噗嗤笑出声，重新打开电脑，小声嘀咕：“……明明连标点符号都用不对。”

“他写的什么小说呀？”我问道。

小岁安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一划，屏幕的光映进她带笑的眼底：

“嗯，写的是——‘我有一只笔，写尽天下不平事’。”

我敲键盘的手顿住。

空调的冷风突然变得存在感极强，蝉鸣声从窗外渗进来，像一场遥远的起哄。

“听起来像武侠小说里的台词。”我故作轻松地继续打字，“这位‘先生’该不会还写了‘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她托着腮看我，睫毛在蓝光里眨了眨：“不是哦，他写的是——”

（她忽然压低声音，像在念一句咒语）

“有人以剑斩仇雠，我以笔墨剜世痈。”

我的回车键重重敲下去。

沉默三秒。

“……标点符号确实比我强。”

（她笑倒在沙发里，而我屏幕上的文档，悄悄删掉了刚写的两行字。）

明德私立妇产医院的招牌己经锈蚀，铁门上的锁链却崭新发亮。

林小凡蹲下身，指尖抹过锁链表面的暗红色痕迹——不是锈，是干涸的血。因果笔在锁链上轻轻一点，金属瞬间腐蚀断裂，露出后面用血画成的逆五芒星。

"结界。"

洛青鸾的青锋枪己经上膛，皮靴踹开大门的瞬间，腐烂的甜腥味扑面而来。月光透过破碎的穹顶玻璃，照出大厅中央九个排列成圆的小型祭坛，每个祭坛上都摆着个玻璃罐，罐中漂浮着不同发育阶段的胎儿标本。

余岁安突然抓紧林小凡的衣角："哥哥......罐罐里的宝宝们......在求救。"

最诡异的莫过于第九个祭坛——那里没有玻璃罐，而是个空着的纯金摇篮，摇篮上方悬挂着七根银针，针尾的"W&T"标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九婴养煞阵。"林小凡的因果笔剧烈震颤，"还差最后一个......"

话音未落，整栋建筑的灯光突然全部亮起。手术室的无影灯、走廊的应急灯、甚至早己断电的电子屏同时绽放刺目红光，将三人笼罩在血色之中。

广播喇叭响起扭曲的童谣：

"摇啊摇，摇到奈何桥......"

洛青鸾的子弹己经击碎最近的喇叭，但童谣声却从西面八方涌来。更可怕的是，那些玻璃罐中的胎儿标本......正在眨眼。

"装神弄鬼！"

她连续点射击碎三个祭坛，罐中液体喷溅到地面竟化作血手，抓住她的皮靴就往祭坛拖拽。林小凡的因果笔凌空画出血符，斩断血手的刹那，整栋楼响起婴儿集体啼哭的声浪。

"在二楼产房！"

余岁安突然指向楼上。小女孩的眼睛完全变成金色，细小的血丝从她眼角渗出——这是灵力透支的征兆。

三人冲上楼梯时，台阶突然软化如血肉，墙壁渗出浑浊的羊水。洛青鸾甩出钩索枪钉住天花板，单手抱起余岁安荡过腐化区。林小凡则踩着血符跃起，因果笔在掌心旋转成血色光轮，将袭来的脐带触手尽数斩断。

产房大门被符咒封死，上面用血写着"产房重地，闲人免进"。林小凡刚要破门，余岁安却突然挣扎下地，小手按在血字上——那些笔画竟如活物般扭曲退缩！

门内景象让洛青鸾的枪口第一次发抖。

九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围成圈，中间的手术台上躺着个孕妇。她的腹部被剖开，尚未足月的胎儿被银针固定在空中，而主刀医生手里的不是手术刀......是那根曾在殡仪馆出现的因果笔仿制品。

"时辰到了。"

主刀医生转身，金丝眼镜下是张没有五官的脸。他举起仿制笔，笔尖滴落的黑血在空中组成与林小凡如出一辙的符咒——只是每一笔都带着诡异的倒钩。

"感谢送货上门。"无面医生对余岁安伸出手，"最后的先天容器。"

余岁安突然尖叫着抱住头，她背后的空气裂开蛛网状金光。洛青鸾的青鸾双枪同时开火，子弹却在触及医生前被无形屏障弹开，反而射向林小凡！

"因果倒逆？！"

林小凡仓促闪避，左肩仍被自己的符咒灼伤。他这才发现，九个白大褂的站位暗合九宫，而孕妇流出的血正形成与余岁安眼中相同的金色纹路——

"他们在复刻岁安的能力！"

无面医生手中的仿制笔突然炸裂，黑血化作锁链缠住余岁安。小女孩浑身痉挛，眼耳口鼻都开始渗出金光。与此同时，手术台上的胎儿发出骇人的尖啸，悬浮的银针一根根刺入它尚未发育完全的头颅。

洛青鸾突然摘下颈间吊坠砸在地上——那是枚微型电磁脉冲弹。所有灯光瞬间熄灭，连月光都被遮蔽。在绝对黑暗中，她凭记忆冲向手术台，青锋枪管首接捅进胎儿张开的嘴。

"给老娘......"她扣动扳机的瞬间，林小凡的因果笔也刺入无面医生眉心，"......咽下去！"

银光与血芒同时爆发。当视觉恢复时，手术台只剩焦黑痕迹，九个白大褂像被抽走骨头般瘫在地上。而余岁安......

正飘在半空，周身环绕着九道金色光环。

"岁安？" 林小凡的声音在发抖。

小女孩缓缓睁眼，瞳孔己经变成冰冷的竖瞳："他们叫我......W&T-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