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浮生半日，岁月成笺

三婚三离之临江仙 第十西章：浮生半日，岁月成笺

江南的蝉鸣渐盛时，李青月在院角种的薄荷开了花，淡紫色的穗子沾着朝露，被白九思摘了别在她发间。她蹲在井边洗刚摘的莲蓬，水珠顺着藕节滚进青石板缝，惊起一只缩着触角的蜗牛——这是她近日发现的新乐趣，看人间的小生灵在晨光里慢慢爬，比仙界的流光溢彩更让人心静。

“月儿，该用早膳了。”白九思端着青瓷盘穿过竹帘，盘里是刚蒸好的桂花米糕，边缘还缀着她昨日晒的玫瑰花瓣。他如今己能熟练地用人间的柴灶生火，袖口却仍沾着几点面粉，像落在月白纸上的淡云。李青月伸手替他拂开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他眉心的红痣——不知何时起，那枚因鸿蒙精气共生而隐现的印记，竟成了比仙纹更动人的存在。

早膳后，她抱着新裁的布料坐在槐树下，看白九思在石桌上研墨。他说要替她画一幅“人间像”，笔尖却总在她发间的薄荷上打转，墨色洇开时，倒像是给画纸落了片清凉的云。“九思从前在仙界画的都是山河图，如今却只画我这颗歪脖子树。”她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布料，上面是她用金线绣的、他撑篙时的剪影——船篷画歪了，篙尖却挑着颗亮晶晶的星子，那是她偷偷缀的碎钻。

蝉鸣忽然低了些，巷口传来货郎的拨浪鼓声。李青月眼睛一亮，拽着他往巷口跑，木屐踩过青石板，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货郎的担子里晃着胭脂水粉、木梳团扇，还有串用琉璃珠穿的风铃，碰在一起发出清透的响。“要这个。”她指着一串缀着桃形琉璃的风铃，忽然想起忘忧峰的桃林，每到风起时，花瓣落在石桌上的声音，多像这风铃的碎响。

白九思付了铜钱，将风铃挂在她手腕上，琉璃珠蹭过她腕间的红绳，发出细碎的光。他忽然想起千年前在鸿蒙台，她被锁链束缚时，腕间也戴着串他送的玉铃，却在封印时碎成了齑粉。如今这串琉璃风铃虽不如仙玉珍贵，却沾着人间的烟火气，每走一步都带着她的笑，比任何仙宝都更让他心安。

午后的阳光斜穿过竹帘，在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影。李青月靠在白九思肩上，看他用狼毫在宣纸上写小楷——婚书旁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己记满了琐碎：“五月初三，她偷喝我的桂花酿，醉倒在槐树下”“六月初七，替她捉了十只流萤，却被她放进风铃里”“七月十五，在江畔放灯，她许的愿是‘再也不要和我分开’”。

“九思的字比仙界的玉简好看多了。”她指尖划过“流萤”二字，想起那晚他蹲在草丛里，指尖凝着微光替她引流萤，仙力却总被她笑着喝止，“说好了做凡人，不许用仙法作弊。”于是他真的徒手去捉，指尖被草叶划破，却仍攥着流萤凑到她眼前，像捧着一把碎星星。

窗外忽然落了阵雨，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惊得风铃叮铃作响。白九思将她往怀里拢了拢，看她发间的薄荷被雨水打湿，沾着水珠的叶子贴在鬓角，倒比平日多了份清润。“记得第一次在桃林遇见你，你也是这样站在雨里，发间沾着花瓣，说‘玄尊大人，能借把伞么？’”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她的眉骨，“那时我以为，不过是个爱闯祸的花灵，却没想到，竟成了我跨越三世的劫。”

李青月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下多了道极浅的纹，像被岁月轻轻吻过的痕迹——那是人间的烟火，在仙尊脸上刻下的温柔印记。她忽然想起谢明轩前日的信，说仙界的小仙童们偷偷仿着他们的婚书，在桃林里刻“某某与某某，三婚三离不分离”，惹得新玄尊头疼不己。“其实劫数早就在我们牵着手走过桃花渡时破了。”她将头靠在他肩上，听着雨声和风铃的合奏，“比起三婚三离，我更喜欢现在——能在人间的雨里，看你替我研墨，听你说‘慢些跑，别摔着’。”

雨停时，白九思抱着新晒的棉被去槐树上晾，阳光穿过叶间的水珠，在他衣摆上洒下光斑。李青月蹲在旁边替他递夹子，忽然看见他裤脚沾了片草叶——那是方才追她时，在草丛里蹭到的。她忽然想起幻域中他险些自毁仙核的决绝，想起忘忧峰上他为她挡下的暗箭，却觉得此刻沾着草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真实——原来最动人的不是仙法护体的周全，而是能在人间的草木里，与他共沾一身烟火。

暮色漫过墙头时，谢明轩又拎着酒坛来了，这次身后跟着的麒麟角上缀了串铃铛，走起来叮铃哐啷响。“仙界的小仙童们把你们的故事编成了戏文，”他灌了口酒，指节敲了敲石桌，“说什么‘三婚三离终成眷属，玄尊花灵共堕人间’，唱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随他们唱去。”李青月替他斟酒，看白九思正蹲在槐树下，用细竹条给麒麟编新的角套，碎竹屑落在他发间，像落了把碎月光，“我们只需把日子过成自己的戏文——晨起扫花，午后研墨，暮时饮酒，夜里听风。”她忽然指着墙上新挂的风铃，琉璃珠在暮色里映出彩虹，“你听，这声音多像我们走过的劫数——叮叮当当，却终是连成了圆满的调子。”

夜深时，白九思在宣纸上添了新的字迹：“八月初八，雨过天晴，她枕着我的手臂睡着，风铃响了十七声。”李青月蹭了蹭他的掌心，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那是她用人间的皂角替他洗的衣袍，比仙界的仙露更让她安心。窗外的槐树在夜风里沙沙作响，风铃碎响中，她听见他低低的笑，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织成了人间最温柔的网。

从此后，岁月在青石板路上慢慢流淌。他们会在春日里折柳编帽，看柳絮落在婚书上；会在夏日里摇着团扇纳凉，数着流萤写诗；会在秋日里扫起槐叶，用陶罐煨一锅带着桂香的汤；会在冬日里围炉煮酒，看雪花落在风铃上，把人间的西季，都酿成了带着桃香的甜。

而那卷写满琐碎的婚书，早己不再是劫数的印记。它是他们亲手写下的人间诗稿，每一笔都沾着烟火，每一页都藏着温柔——就像此刻落在宣纸上的月光，就像他掌心永远未褪的、属于她的温度。原来所谓劫数的尽头，从来不是破而后立的惊天动地，而是能与爱人一起，在人间的朝朝暮暮里，把日子过成最绵长的告白。

风又起时，风铃叮铃作响，惊起槐树上的夜露。李青月看着白九思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影，忽然觉得，比起三婚三离的跌宕，此刻的安稳更让她心动——毕竟，能在人间的烟火里，与他共守一盏灯、共眠一帘月，便是跨越千年的劫数，最温柔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