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终章 云散天青，忘忧成劫

临江仙·终章 云散天青，忘忧成劫

忘忧树的花瓣落在白九思的玄衣上时，李青月正蹲在树下数新冒的嫩芽。三年前他亲手栽下的树苗，如今己能在风起时摇落满阶清光，像极了她在净云宗最后看见的那场春雪——只是此刻落在发间的，不再是冰凉的雪粒，而是带着淡淡香气的粉白花瓣。

“在数第几颗新芽？”白九思的影子覆下来，指尖替她拂开沾着泥土的袖口，“昨说想在树下埋新的忘忧果核，我让弟子寻了九颗最的。”他掌心摊开，青褐色的果核上还凝着晨露，像极了他们初遇时他握在手里的那颗灵果。

李青月忽然想起昨夜的梦。她又看见了花如月，却不再是诛仙台上衣袂染血的模样，而是穿着她在净云宗的粗布衣裳，蹲在灵山的石头上替白猿分果子。“你看，”梦里的花如月抬头笑，指尖抛着颗忘忧果，“当年我总说他不懂温柔，却忘了他把所有笨拙的温柔，都藏在不肯说出口的固执里。”

“在想什么？”白九思的声音带着笑，他看见她眼底的水光，以为是泥土迷了眼，“若是嫌埋果核麻烦，我们换种别的——比如你常说的，凡间的桃树？”他指尖凝出一道灵咒，刚要往泥土里落，却被李青月按住手腕。

“就种忘忧树吧。”她将果核放进挖好的土坑，指尖沾着的泥土蹭在他玄衣上，却意外地和谐，“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当年在灵山救我，不是因为我像她。”她忽然抬头，望进他眼中倒映的自己——没有蝶纹，没有镜影，只有李青月带着笑的眼睛，“你认出了我掌心的镜纹，却故意装作不知，因为你怕我像她一样，被‘玄尊夫人’的身份困住。”

白九思的手顿在半空。他想起初见时她蹲在山壁下替白猿包扎伤口，指尖沾着草药汁，却笑得比忘忧花还甜。那时他刚从诛仙台的噩梦里惊醒，却在看见她掌心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镜纹时，突然懂了花如月最后那句“劫数自有解法”——原来真正的解法，从来不是封印与逃避，而是让带着旧伤的灵魂，在新的晨光里重新生长。

“青月，”他忽然单膝跪地，像当年在九重天殿上第一次向她求亲时那样，只是此刻没有华丽的婚服，没有众人的目光，只有忘忧树的影子在两人之间摇晃，“我曾用护心镜锁了她的魂，用藏雷殿囚了你的人，却在你替我挡下暗渊教的魔火时才明白——爱不是占有，是看见你眼里有光，便想替你把那光守成永不熄灭的火。”

李青月的指尖划过他眉骨上的旧痕——那是她当年用锁心镜碎片划伤的，此刻却在晨光中泛着温和的光。她想起被囚禁在藏雷殿的那些日子，他总在深夜来替她温药，却从不肯多说一句话，首到有天她发现，他放在案头的古籍里，每本关于“分魂术”的页面上，都有他用朱砂写下的“可逆不可强”。

“其实我也骗了你。”她忽然从袖中掏出半块磨得发亮的护心镜碎片，那是她从他破损的旧衣里捡来的，“我早就知道你把锁魂咒刻成了我的名字，就像我知道，你每次说‘别学她练剑’，其实是怕我想起她握剑时，指尖总沾着替你熬药的药香。”

忘忧树突然剧烈摇晃，九颗果核同时破土而出，嫩枝上竟开出了红白相间的花。李青月看着那些花瓣，忽然想起花如月留在她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诛仙台上，她将锁心镜碎片按进她掌心，同时种下的，还有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替我看看，没有仇恨的他，是什么样子”。

“你看，”她指着枝头的双色花，“原来忘忧树也知道，过去与现在，从来不是非此即彼。就像你刻在护心镜里的‘青’，和她留在镜纹里的‘月’，合起来才是完整的‘青月’。”她忽然踮脚，吻去他眼角的细纹，那里藏着三百年前的雪，也藏着三年来他为她种忘忧树的每个清晨。

远处传来樊凌儿的喊声，说是凡间有人来求仙药。李青月看着白九思起身时衣摆带起的花瓣，忽然想起他们“离婚”那日，他在休书上落下的最后一笔——如今那纸休书早己在混沌珠的金光中化作齑粉，就像那些关于“替身”“强制爱”的误会，终究在日复一日的晨光里，酿成了枝头新结的忘忧果。

“这次下山，要不要带些忘忧花？”她提着采药篮追上他，篮底躺着他新送的玉哨，哨音能招来灵山的白猿，“凡间的人总说忘忧花能解愁，其实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忘忧，从来不是忘记过去，而是能笑着说‘那些痛，我终于可以轻轻放下’。”

白九思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指尖触到她耳后彻底消失的蝶纹——那里现在只有一道淡淡的红痕，像朵永远不会凋谢的小花开在雪地里。他忽然想起花如月的虚影消散前，曾在他掌心落下的那句话：“九思，下次爱一个人，记得先学会放手。”

山风掠过藏雷殿的飞檐，忘忧树的花瓣落在两人交叠的掌心里。李青月看着远处腾起的祥云，忽然懂了花如月用一生布下的局——她从来不是“替身”，而是花如月与白九思之间，那道让仇恨结痂、让爱意重生的光。就像此刻掌心的忘忧果核，带着旧年的伤痕，却在新的泥土里，长出了带着两人温度的新芽。

“青月，”白九思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被晨光染成金色的云海，“你说凡间的人，会怎么写我们的故事？”

她抬头看着他，看见他眼中有光，有云，还有一个干干净净的自己。那些关于“爱过生过离婚过”的过往，那些“囚过捅过替身过”的纠葛，此刻都化作了忘忧树上的晨露，在阳光里折射出七彩的光。

“他们大概会说，”她忽然轻笑，指尖将一颗忘忧果核抛向空中，“有个仙尊种了一辈子忘忧树，却在遇见那个带着镜纹的小师妹后才明白——真正的忘忧，从来不是让时光倒流，而是牵住眼前人的手，把往后的每一天，都过成没有遗憾的劫。”

风接住了那颗果核，带着它飞向凡间的方向。白九思看着李青月在阳光下舒展的眉眼，忽然想起古籍里的最后一句：“临江仙者，临的不是江，是千帆过尽后，仍愿意为你停下的那片心湖。”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护心镜碎片与她掌心的镜纹轻轻相触——没有金光，没有震动，只有两个带着旧伤的灵魂，在彼此的温度里，终于学会了如何与过去和解，如何让爱，成为照亮未来的光。

忘忧树在身后轻轻摇晃，落下的花瓣覆满了他们走过的路。这一次，没有阴谋，没有误会，只有两个名字——白九思与李青月，在九重天上，在凡世间，把曾经的劫数，酿成了一朵开在彼此心口的，永不凋谢的忘忧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