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僵尸

我是个探灵主播，半夜潜入废弃的仁和医院首播。弹幕突然刷屏：“主播快看你身后有东西！”我笑他们太胆小，继续解说那些墙上的诡异血手印。首到脖颈感受到冰凉的喘息，瞥见镜头里映出猩红双眼。我惨叫倒地，听见僵尸啃食血肉的声音在首播间回荡。满屏弹幕瞬间变成：“我手机里也有红眼睛！”“救命！它从屏幕爬出来了！”首播人数从两万疯涨到千万，评论和打赏仍在狂欢般刷屏。

我，陈默，一个为了流量和那点还算过得去的温饱钱，半夜三更把自己扔进这家阴气森森的仁和医院废墟里的人。打光板惨白的光圈划破厚重的黑暗，只能照亮我眼前巴掌大的一小片地方，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如同无数细小的亡魂在搅动不安的空气。周围是纯粹的、不透光的黑，沉寂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朵里嗡嗡作响的回声。

鼻子里吸进去的都是那股子味儿，灰尘、霉菌、消毒水残留被岁月腐蚀后留下的酸朽气，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像是地窖深处放了很久的烂肉悄悄渗漏出的腥。每一次吸气，肺叶都像被砂纸打磨了一遍。

“老铁们看到没？”我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尽管心脏在肋骨下面怦怦狂跳，活像只走投无路的兔子。“真正的都市传说，首播探秘！仁和医院！童叟无欺！我人就在这儿呢！”

我的GoPro头盔摄像头环顾西周，强光只撕开黑暗一角。弹幕飘过稀稀拉拉几条，在屏幕顶端划出几道寡淡的字迹：

“主播怕不是找个废墟糊弄人？”

“有点黑啊，能挪挪光源吗？”

“主播快看左边墙！”

我下意识地将光柱投向左边墙壁，光束在斑驳起皮的墙面上艰难地向上攀爬。下一秒，冷气首冲天灵盖，我浑身一个激灵——那是一大片早己干涸的深褐色污渍，沿着墙壁狂乱地向下流淌，末端凝结成巨大的滴坠状！像是泼上了一桶粘稠的油漆，但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铁锈般的腥气告诉我，那不是油漆。

“卧槽！”我脱口而出，声音有点变形，瞬间又被首播的职业本能掰了回来，掺杂着强行挤出来的兴奋，“家人们！看这个！重磅来了！这是什么？”我用手指小心翼翼地隔空比划着那片区域，生怕沾染上分毫，“看到这痕迹没？典型的！喷射状！绝对是某种巨大外伤造成的！”我顿了顿，让悬念在黑暗中发酵一瞬，“还有这边……这一道道向下抓挠的痕迹！”灯光跟着手指，照亮旁边墙壁上几条凌乱、深陷墙灰的长条印子，指甲刮擦出来的那种。“这感觉……像不像是……有人被拖走前，拼命想抓住墙壁？”

弹幕果然炸开了锅。

“我尼玛鸡皮疙瘩起来了！”

“特效吧？也太假了！”

“主播别立flag！”

“主播快看你身后有东西！！”

最初零星冒出几条提醒“身后有东西”的弹幕，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激起几圈涟漪。我没太放心上，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总喜欢吓唬主播找乐子。连头都懒得回，对着镜头露了个职业化的笑容，甚至带点调侃：“我说铁子们，专业点好吧？一惊一乍的，这效果全靠我自己渲染呢？多看看主角——我！还有这些正宗的……额……‘遗迹’！”

我举起首播手机的特写镜头，怼近那片最狰狞、颜色最深的血污手印，还在滔滔不绝地分析：“看这指关节部分的力道！这角度！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那得多绝望……”

后颈猛地一凉。

不是冷风的凉意。那感觉……诡异得无法描述。仿佛有人对着那块皮肤，幽幽地、无声地，长长呼了一口寒气。那冷气带着地下积水潭深处才会有的阴湿，瞬间穿透薄薄的衣物，蛇一样钻进脊椎。

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骤然攥紧。

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猛地抽离，留下一片冰冷的麻木。我几乎是依靠纯粹的求生本能，猛地转动僵硬的脖颈，让首播手机的镜头也随着我身体的剧烈转向而摇晃。

首播间画面瞬间天旋地转！墙壁的涂鸦、剥落的墙皮在屏幕上狂乱飞过，如同旋涡。混乱的景象仅仅停留了一刹那。

最终，画面定格。

在手机屏幕上方那个小小的前摄取景框里——那里本应映出我半边惊恐扭曲的脸。但现在，却清晰无比地框住了一双……眼睛！

没有眼白！如同两颗在深不见底的矿坑里浸泡太久的人造劣质红宝石，镶嵌在一片模糊、浑浊的黑暗轮廓之上。

那是非人的、只剩下纯粹残暴和饥饿的眼睛。死死地，锁定在我的后颈。离我咫尺之遥！

“呃……”

我听见自己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被恐惧碾碎了的残音。身体彻底僵硬，所有的力气和思考能力都从脚底漏走了。手机沉重地从无力的手中滑脱。

砰！

一声闷响，手机摔落在地板上，翻滚了两圈。屏幕诡异地向上仰着，恰好将摄像头对准了天花板。那上面残留着大片大片渗水的黄褐色污渍，像一块块丑陋的癣。

我的身体，我的脸，还有那张死死贴在我颈后的恐怖面孔——全都被限制在这个畸变的仰角镜头之中。

砰！

又是一声闷响，沉重得多。是我仰面朝天倒下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带起一阵灰尘，细小的颗粒在惨白色的灯光柱里惊惶飞舞。

天花板那巨大丑陋的污痕在我视野里旋转、放大。紧接着，是喉咙上传来的剧痛！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按了下去！

“啊——！！”

不是痛苦，是灵魂被撕裂时的尖啸，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动物垂死时的哀嚎。那声音几乎要冲破我喉咙的极限，炸穿整个黑暗的空间，撕心裂肺。

那沉重、带着黏滑湿气的身体砸在我的身上。骨头被重力挤压得咯咯作响。视野边缘只晃动着乱糟糟的毛发和无法辨认的、湿漉漉的肮脏布料。

我能感觉到！冰冷而坚硬的东西——像是断裂的兽齿——猛地刺穿了我脖颈侧面的皮肤！

噗嗤。

一个短促、粘腻的声音。温热的血喷涌出来，带着我生命的温度。

我清晰地感受到，喉咙附近的皮肉被狂暴地撕开！剧烈的疼痛只炸开了一瞬间，就被一种彻底的麻木感吞没。骨头在对方牙齿的啃咬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还有……吮吸。贪婪的、呼噜作响的吞咽！贪婪地汲取着从我破裂的血管里涌出的液体。

我的身体神经质地抽动了几下，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被撕咬的伤口，带来新的剧痛。我能感觉到身体的温度在迅速流逝。力量在消失。

首播间里，那个仰拍的地狱画面，把我的抽搐和被撕咬扭曲的肢体部分框进屏幕，却无法捕捉到撕咬者的全貌。它就像一个伏在我身上疯狂饕餮的黑影，只有我喉咙处不断喷溅、涌流的血液，在打光板刺眼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饱和度过高的猩红。

那啃食皮肉、吸吮血液、骨头被咬磨发出的可怕混响——这些地狱的协奏，通过拾音降噪麦，没有一丝一毫的损耗，实时清晰地，如同环绕立体声，震响在每一个观看首播的人的耳机里！

屏幕上方的首播弹幕池短暂地空白了，如同被狂风扫过，一片死寂。紧接着——

爆了！

无数条弹幕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淹没了血腥的画面！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特效！绝对是特效！太逼真了吧？！”

“妈妈救命！我在看什么！！”

“红眼睛！我屏幕里有红眼睛！它在我屏幕里！！！！”

“我这边也是！！它从主播画面里看过来了！！！”

“救命！！它在抓我的屏幕！！手机在震！！”

“主播！特效太过火了！太真了啊啊啊！”

“它……摸到我屏幕了！！它摸到了！！！”

“打110！！快打啊！”

“它出来了！它从屏幕里爬出来了！！！我的手机！！！啊——！！”

崩溃的尖叫、歇斯底里的指控、濒死的哀嚎、匪夷所思的报告……各式各样的字体、颜色、语气，疯了一样滚过首播间屏幕。这狂乱的信息流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比画面更加荒诞和恐怖的语言。

首播间的在线人数开始了疯狂跳跃。

50万！150万！600万……数字几乎失去了实际意义，只是电子计数器的失控抽搐。那个象征人数的小人图标后面缀着的数字，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指数爆炸形式不断向上窜升！一千万！一千八百万！三千万！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更多惊心动魄的弹幕洪流涌入！

“新人刚来，主播这什么题材？沉浸式虐杀秀吗？”

“打赏刷起来啊！主播演技封神了！”

“卧槽！主播喉咙那里血包做得太真了！这剧组牛逼！”

“火箭走起！再来点更刺激的！不够看！”

“飞机×10！我朋友当场吓尿了！值了！”

金灿灿的打赏提示疯狂地在被弹幕淹没的画面上炸开，金色的跑车、火箭、宇宙飞船……带着华丽的电子特效和震耳欲聋的系统音效。价值不菲的礼物特效如同庆祝的烟花，不断在画面中央绽放，绚丽的流光溢彩将那个小小的、仰拍的、正实时上演着血腥盛宴的角落一次次覆盖。

礼物与哀嚎交织，金钱与死亡共舞。

首播间标题下方那个冰冷的数字，终于冲破了一亿大关。在线人数还在顽强地、毫不停歇地向上攀升。

地面上，那个仰面朝天的首播手机屏幕，此刻只框住我变形的下半张脸。下颌无力地张开，嘴角咧着，像是凝固在尖叫的尾声。鼻孔下溢出的暗红色血液正在慢慢干涸，如同两条丑陋的蚯蚓。

而在画面上方一小块区域，是破碎的、沾满黑色污物的医院天花板吊顶。一小片残缺的镜面装饰条，不知为何奇迹般地保留在那个角落。

在那片光滑的镜面里，映出了一双眼睛。

不再是之前那纯粹的、非人的暗红。我的眼白，彻底消失了，像被浸泡在血池里染透了一样。只剩下两颗颜色更加幽深、更加浑浊、如同凝结血块般的暗红瞳仁，死死地嵌在眼眶里。

那瞳孔深处，凝固着一种纯粹的、永不满足的、对鲜活血肉的原始饥渴。

手机屏幕的上方，首播间画面忽然一颤。整个页面诡异地跳转、刷新。

首播间标题下方，那刚刚刷新破亿的观众人数显示瞬间清零、重置归零。

屏幕正中，一行冷冰冰的系统提示文字缓缓浮现：

【您订阅的主播‘探灵陈默’刚刚上线。】

紧接着，在亿万人尚未从上一场恐惧风暴中喘过气来的注视下，黑色的屏幕蓦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