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甲字楼前，百眼刀阵

雪粒子砸在通行证金属牌上叮当作响，宋锦瑶停在那堵高墙下。青砖墙头插满碎玻璃渣，寒光里晃着“甲级家属院”五个红漆字，风一吹就淌下血似的冰溜子。哨兵枪刺横拦的瞬间，她胸口金属牌突然发烫，背面的“贺云洲”三字烙得皮肉滋滋响。

“通行证。”哨兵刺刀尖挑向她衣襟。

宋锦瑶解棉袄扣的手冻得发紫。刚露出金属牌边缘，墙内突然爆出哄笑：

“快看！贺营长家的破落户！”

铁门内乌泱泱挤着堆军绿棉袄。最前头的圆脸妇女嗑着瓜子，瓜子皮故意吐在宋锦瑶脚前雪堆里：“我叫赵玉兰，住乙字楼。”下巴朝身后努了努，“这都是关心贺营长的好姐妹。”

人群唰地分开条道。穿呢子大衣的孟夫人扶着小腹走来，黑皮鞋尖踢开挡路的冰坨：“小贺的伤如何了？”羊皮手套突然按在宋锦瑶左臂——正隔着棉袄压住炸药灼伤的疤！“听说你冲进火场救人落下的疤？”

宋锦瑶猛缩手。孟夫人指尖勾着根线头——袖筒破洞处露出半截疤痕，边缘放射状焦痕像趴着的蜈蚣。

“火钳烫的。”她低头搓衣角，“给瘸子烙饼时...”

“烙饼能烫出枪药斑？”斜刺里冲出个高颧骨女人，黄桂香铁钳似的手攥住她腕子，“这分明是炸地道留下的！”袖口被撸到肘弯，整条狰狞的伤疤暴露在风雪里。

人群嗡地炸开！赵玉兰的瓜子袋啪嗒落地：“敌特！她是炸军火库的敌特！”

宋锦瑶突然抽回手。灼伤的左臂垂在身侧，右手却从包袱掏出个铁罐：“大姐们尝尝？”锈迹斑斑的罐身印着“拥军罐头”，掀盖的刹那，甜腻的糖霜味冲散硝烟味——半罐冻硬的大白兔奶糖挤成团。

“哟，上海货！”黄桂香抢过罐子，糖块掰得咔咔响，“瘸子家挺阔啊？”

“火场捡的。”宋锦瑶舔着指尖糖渣，“装炸药的铁箱里...”

死寂。孟夫人突然揪住她包袱带：“搜搜还有啥违禁品！”包袱皮抖开的刹那，几十卷红蜡封的布票雪片般飞散！

“布票！全是军用布票！”赵玉兰尖叫着扑抢。布票卷滚进雪泥，蜡封被踩得稀烂。黄桂香突然举起卷布票：“这咋有硫磺味？”

宋锦瑶的棉鞋碾过半片蜡封。前世范姨娘的话浮上心头：“军用票都拿硫磺熏过防虫...”她弯腰捡布票，后颈忽然挨了记冰雹！

“扫把星！”墙头骑坐着个小男孩，弹弓皮筋还绷着，“克夫的玩意！”

冰粒子顺着衣领往下滑。宋锦瑶摸向后颈的瞬间，金属通行证突然灼烫！血字提示漫过视野：【警告：麝香外泄加剧】

孟夫人突然掩鼻倒退：“什么怪味？”淡黄烟雾正从宋锦瑶衣襟渗出，甜腥气混着药味弥散。赵玉兰猛打喷嚏：“像...像打胎药！”

人群潮水般退开。宋锦瑶攥紧衣襟，金属牌烙着胸骨发烫。前世被灌麝香汤的绞痛又翻上来，冷汗浸透棉袄后背。

“同志。”清泠的女声破开喧闹。蓝围巾裹脸的女人分开人群，贾文清的眼镜片蒙着霜，“我是军医处家属。”她突然蹲身抹了把雪——宋锦瑶棉鞋踩过的雪窝里，散落着几粒没融化的白砂糖晶。

“硫磺熏布票，”贾文清捻起糖粒轻笑，“还熏大白兔？”

黄桂香的糖块啪地砸向宋锦瑶：“贱骨头！拿耗子药充喜糖？”

糖块砸在额头生疼。宋锦瑶盯着滚落脚边的奶糖，包装纸被雪水泡烂，露出里面黄褐色的药粉——正是宋母肉饼里掺的兽用绝育散！

“不是糖...”她突然捂住小腹蜷缩，“是贺大哥给的保胎药...”

所有目光钉向她裤腰。补丁摞补丁的棉裤下，捆扎衣裳的帆布带勒出可疑的隆起。

孟夫人羊皮手套猛地探向她小腹！

“啊呀！”宋锦瑶突然惊叫着后跳。帆布带挣断的刹那，包袱里滚出三个油纸包。纸包摔裂在冰面，露出金灿灿的玉米饼——饼面撒着的白糖晶闪闪发亮，和雪地里的一模一样！

“真是白糖！”赵玉兰捏起饼渣舔了舔。

黄桂香却用鞋尖拨弄油纸：“这油纸咋印着敌特编号？”

浸湿的油纸背面，赫然是“甲三库-07”的蓝戳！贾文清眼镜闪过寒光：“甲三库上月失窃的炸药...”

“我捡的！”宋锦瑶突然指向垃圾堆，“包耗子药用的！”

孟夫人一脚踩碎玉米饼：“搜身！重点查左臂的疤！”

几个军嫂扭住她胳膊。棉袄撕开的刹那，左臂伤疤彻底暴露——焦黑的皮肉间，竟黏着半张“光荣军属”年画！红纸被血痂糊住，毛主席像遮住最狰狞的伤口。

“贺大哥贴的...”宋锦瑶呜咽着扯年画，结痂的伤口被撕开，鲜血顺着手肘淌下，“他说挡疤吉利...”

血珠滴在雪地上的白糖粒，融出粉红的小坑。贾文清蹲身蘸血一捻：“硫磺混火药——是炸药灼伤！”

哨兵枪刺倏地抵住宋锦瑶后心！

“都住手。”铁门内响起拐杖声。孟政委披着军大衣走来，目光扫过一地狼藉：“小宋同志。”拐杖尖突然挑起她下巴，“云洲替你担保了。”

冻僵的手被塞进硬物。宋锦瑶低头，掌心躺着把黄铜钥匙，匙柄刻着“甲三单元201”。

“老贺拿军功章换的。”孟政委拐杖敲敲金属通行证，“再闹出动静...”杖头突然戳向她小腹，“连人带崽，滚出军区。”

人群散去时雪下得更密了。宋锦瑶攥紧钥匙，金属牌在怀里突突震动：【堕胎倒计时：02:59:59】

墙角垃圾堆后，贾文清的蓝围巾一闪而过。她蹲在宋锦瑶踩过的雪窝前，镊子夹起片带血的糖纸——透明糖纸内侧，赫然黏着粒微型电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