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恨一个人

有人问，恨一个人，能恨多久。

顾天生要说：“两辈子！”

清晨，大雾弥散，明明是早晨光景，却连朝阳的一丝红霞都难以窥见。

城郊厂区边缘的堤岸旁，街边的灯光刚刚熄灭不久，四下里车辆稀疏。

几个身着冬衣的红尘男女，匆匆忙忙，一头扎入晨雾中，眨眼就消失在拐角。

河水汹涌流淌，上游下了雨，水声很急。

身后，四十米开外，屠宰场的空调风机吹出热气，搅散了厂区房顶的雾。

顾天生倚靠在堤坝的护栏上，嘴里叼着一根黑色的小皇冠雪茄，比较细。

他呼出青蓝色的烟气，一口一口抽着，风味简单，除了烟草香味外，便是威士忌和焦糖。

雪茄烟头在烟雾中一闪一闪，赤红的火光就像是恶龙的眼瞳，神秘而又狰狞。

顾天生呼出肺里最后一口烟气，伸手摘下嘴边的雪茄。

烟雾散开，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孔，他约莫二十上下，双眼炯炯有神，黑色的短发干练利落。

合身的黑色衬衫，灰色的休闲裤，搭配一双乐福皮鞋。

好像是从杂志封面上走出来的男模，十分显眼。

他伸手摸了摸后脑，那里原本有着一个小小的一个创口，曾是他遭遇背叛的痕迹，现在却不见了。

顾天生眼神复杂，远眺城市，不由得想起了曾经。

他曾是一个不信来生前世的人，在这个世界上默默地生存着。

也曾有着肆意骄纵的青春，也曾为了金钱而失去做人的底线。

靡靡红尘之中，他以为，再怎么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也终将被残酷的现实碾做齑粉。

可是，在所有人视线之外，总有一双双黑色的手掌。

始终紧握着你我的脖颈，叫人片刻也不能够喘息。

前尘已矣，过往早逝。

可那些恨意，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却怎么也没办法遗忘。

手机响了，顾天生拿出来一看，是电话，联系人的名字“沈媛媛”。

他咧开嘴，龇着牙，眼睛里翻腾着仇恨，好似血，又如火。

“宝宝，在哪儿呢？”

沈媛媛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那张口即来的“宝宝”、“亲亲”，他曾以为是他的。

原来不是。

“有事说事？”

压抑住喉咙里的暴怒，遏制住愤怒的呼吸，声音里没了讨好，让电话对面的女人怪不习惯的。

“顾天生，你怎么了？又闹什么幺蛾子？”

“昨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今天我哥生日，你来接我！”

“你人呢？”

亲切的口吻消失了，暴雨一样的，只有指责。

“我在河边，抽根雪茄。”

顾天生两指拿着雪茄，又抽了一口，就连呼吸声里，都是挑衅。

“顾天生！”

“你发什么疯？我说过你不许吸烟的，我不喜欢烟味！”

“你……”

顾天生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直到听不见那些惯常熟悉的谩骂为止。

以前的他，总是温柔，他以为沈媛媛这么做是怕他得病。

但直到被她出卖，上了人体试验的名单，他才知道自已有多天真。

所谓的不许吸烟，所谓的不许喝酒，都只是为了好把自已卖个更高的价钱。

可怜他宛如猪仔，迷迷糊糊，蒙在鼓里，几句“亲亲”，就妈都不认识了。

“你什么你？我想做什么，你管得着吗？”

顾天生看着烟屁股上缠的金箔，这雪茄，是他期待尝试的。

前世的他舍不得，拼工作，赚钱都给未来的老婆花，真他X的蠢。

“宝宝，我是为了你好，吸烟有害健康的……”

女人的嘴脸顿时变化，似乎隔着手机，她也感受到了与平日里绝不相同的气息。

“我今天穿了你喜欢的，你别抽了，我给你‘那个’，好吗？”

沈媛媛温柔乖巧了许多，但顾天生知道，她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得欢实呢。

考虑到过过嘴瘾实在不够，所谓复仇，不到血溅五步，那贱人是不会知道什么叫做匹夫之怒的。

“你在家？”他淡淡地问道。

“嗯，宝宝，我在家，已经化好妆了，就等你了……”

顾天生听到了那声上扬的尾音，是勾人的哼鸣，正是如此声色，才迷住了他，断送了他的生命。

随手挂了电话，顾天生走向堤岸旁。

那是一辆踏板摩托，黑色，二手的，久经沧桑，但被维护得很好。

他摇头冷笑，过去的他对自已太抠了，给沈媛媛买包的钱都足够换好几辆高档货了。

但走近了，他又满怀敬意地拍了拍坐垫。

这小摩托，陪他去过那么多兼职，奔波过那么多人生，他得谢谢它。

骑车来到租车行，昨天约好的，一辆银色「麦克罗伊斯」。

长车头，溜背造型，顶级的跑车。

租金要价不菲，单日九千，是他三个月的从牙缝里攒下来的钱。

曾经的他，架不住沈媛媛软磨硬泡。

毕竟她还得费尽心思在朋友和同学面前装名媛呢，他怎么想，不重要。

可惜过了今天，这些昂贵的物件就都不值钱了。

顾天生经历过大灾变，他知道那是怎样一个人吃人的世道。

半月之后，等重的黄金尚且买不到方便面，更何况是没电的跑车？

“代驾的？”租车行的大哥眼神有些发虚，不知道是技师太浪，还是嫂子太虎。

“自用。”顾天生懒得照顾大哥的情绪。

“你这家伙，开过这么贵的车吗？磕了碰了可是算你的……别到时候给我赖账。”

大哥打了个酒嗝，脸色却不见有多红，指指点点，看不起人。

“废什么话，钥匙。”顾天生勾了勾手指。

“小子，挺……嗝……他X有种！”大哥笑了，抛过来一个弧形的屏幕。

顾天生劈手抓稳，坐进车里，他轻轻一抚方向盘，摇头失笑。

踩下刹车，主控屏幕亮起来，电机发出咆哮声，就像是某种进行曲的前奏，又尖又利。

给足了电门，麦克罗伊斯四轮挠地，眨眼间便窜了出去，把大哥愣是吓一跳。

脚滑，摔了个屁股墩儿。

“开这么快……急着去投胎啊？这天杀的小X种……”

大哥扶着腰，咒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