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斩龙台

血雨落在青冥剑上时，凌无尘想起了娘亲临终时的眼神。

九霄祖师石像的掌心化作刑台，他被三十六道镇魂钉固定在龙首浮雕上。下方云海翻涌着十万冤魂，玄微真人手持滴血的判官笔，正在凌空虚画最后一道锁龙符。

"能以身为饵诱出天外邪魔，是你的造化。"判官笔尖戳进凌无尘眉心，"待老夫抽了这九转灵根，定会厚葬..."

笔锋突然顿住。

凌无尘胸腔传来钟鼎轰鸣之声，鎏金灵纹透体而出，竟在刑台上映出周天星斗。玄微真人惊觉判官笔正在消融，墨汁化作黑蛇反噬执笔人！

"老东西，"少年染血的白牙在雷光中森然可怖，"可知何为请君入瓮？"

逆尘剑自云端坠下，剑柄重瞳流出的血泪凝成血色锁链。凌无尘双臂震碎镇魂钉，抓住锁链的瞬间，九霄宗地脉轰然塌陷——地火熔岩中升起九具青铜古棺，棺盖上的饕餮纹与寒潭碎片如出一辙。

"不可能！"玄微真人道袍鼓荡，"九幽转生阵明明..."

"明明该用十万生魂浇灌？"邋遢老者踩着酒葫芦从熔岩中升起，"可惜你算漏了问心梯下的往生泉。"他醉眼扫过青铜棺，"用这些老伙计镇守的秘密，换你九霄宗三千年气运，可还划算？"

凌无尘挥剑斩断最后一道锁链。当锁龙符彻底崩解时，他听见了龙吟——不是幻觉，而是从自已骨髓深处发出的共鸣。九具青铜棺同时开启，涌出的却不是尸骸，而是九道横贯天地的剑意。

第七道剑意没入眉心时，凌无尘看清了青铜棺内的真相。

每具棺椁都葬着一柄断剑，剑身裂纹中流淌着星辰碎屑。最中央那柄残剑上刻着"逆鳞"二字，剑格处的凹槽与他手中逆尘剑完美契合。

"这是你第一世的本命剑。"老者拍开酒封，泼洒的酒液在空中凝成星图，"当年你斩天梯、碎凌霄，被九大仙帝联手镇压..."

话音未落，玄微真人突然捏碎玉珏。祖师石像双目迸射血光，竟从底座拔出山岳般的降魔杵。剑身浮现密密麻麻的怨灵面孔，皆是三百年来"意外陨落"的九霄弟子。

"诛邪！"

降魔杵裹挟着腥风砸下，凌无尘却闭目不动。当杵尖触及发梢的刹那，九道剑意自他天灵冲天而起，在空中结成诛仙剑阵。阵眼处的逆尘剑与逆鳞残剑合二为一，剑鸣声震碎百里流云。

"锵——"

金石相击的火星化作燎原天火，降魔杵寸寸龟裂。玄微真人七窍溢血，道冠炸成碎片："你怎会...啊！"

惨叫声中，凌无尘剑锋已穿透他丹田。元婴破碎的流光里，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三百年前血月之夜，黑袍人将青铜棺埋入九霄地脉；八十年前外门大比，林青阳被种下巫族咒印；三日前赵子昂在祖师像前滴血结契...

"搜魂术？！"云璃长老御剑赶来时，正看见凌无尘眼中流转的九宫阵图。她本命剑突然不受控制地飞向剑阵，剑身"青冥"二字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逆鳞"古篆。

当第九具青铜棺开启时，天穹真的裂了。

蛛网状的裂痕中垂下青铜锁链，锁链尽头是座倒悬的仙宫。凌无尘看见宫门前跪着数万金甲神将，他们脖颈拴着同样的锁链，手中兵刃对准下方苍生。

"这就是天外天。"老者醉醺醺地指着仙宫，"三千小世界皆是他们的药田，九转灵根不过是味药引。"

凌无尘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此刻才明白，那些锁链穿着的干尸为何都带着解脱的笑意——原来修仙者穷极一生叩问的天道，不过是更高位面的食粮。

仙宫突然钟鼓齐鸣，锁链如群蛇乱舞。凌无尘挥剑斩断最近那根，却发现断裂处涌出金色血液。被解救的神将化作青烟消散前，在他掌心写下"罪"字。

"小心！"

云璃的惊呼与剑锋破空声同时响起。凌无尘旋身横斩，逆鳞剑劈开偷袭的青铜箭矢，却见箭簇碎片中浮现出赵子昂扭曲的面容——这纨绔竟被炼成了傀儡！

"尘儿..."

温柔呼唤令凌无尘剑势微滞。本该魂飞魄散的娘亲出现在仙宫玉阶上，周身流转着七彩霞光："来，到娘这里来。"

逆鳞剑突然发出悲鸣，凌无尘惊觉剑柄重瞳在流泪。他咬牙并指抹过剑身，剑锋映出的哪是什么仙宫，分明是无数婴儿尸骸堆砌的祭坛！

"破！"

血色剑芒贯穿幻象，仙宫外墙崩塌处露出森森白骨。凌无尘御剑直冲云霄，所过之处锁链尽断。当逆鳞剑刺入宫门时，他听见了天道哀鸣。

青铜仙宫核心，凌无尘见到了"天"的真容。

万丈玉台上盘踞着九爪金龙，每片龙鳞都刻着小世界的名字。龙首处坐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青年，不同的是那人眼中没有瞳孔，只有旋转的星河。

"第九次轮回了。"青年指尖缠绕着因果线，"每次你都会杀到这里。"

凌无尘剑尖挑起地上散落的青铜面具——正是寒潭幻境中神将所戴。他突然明白为何自已能轻易突破仙宫防御，因为每一世他都走到了这里。

"但这次不同。"逆鳞剑突然分解成九道流光，"因为有人改写了命盘。"

邋遢老者的声音自虚空响起，凌无尘背后的空间裂隙中飞出八道身影：执伞的云璃、捧酒的自已、握符的玄微...竟是他在问心梯见过的九世幻象！

九道身影同时掐诀，逆鳞剑光化作囚笼困住金龙。青年终于色变："你竟敢用轮回身反噬天道！"

"错了。"凌无尘并指如剑刺入自已心口，鎏金血液浇在龙首，"是用九世因果，斩你这窃天贼！"

血雨中，八具轮回身逐一融入本体。当最后一具消失时，凌无尘额间浮现出逆鳞剑痕。他握住重聚的剑柄，斩出的不再是剑气，而是一整个崩坏的纪元。

龙首坠落的瞬间，所有小世界的修士都听见了锁链崩断的声响。九霄宗地脉深处，九盏青铜灯彻底熄灭，最后一丝火光里映出凌无尘持剑指天的身影。

云璃赶到时，只看到少年抱着逆鳞剑独坐废墟。朝阳刺破云层的那一刻，她发现凌无尘的影子不见了——或者说，他的影子变成了万千世界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