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谁忠于谁？

六角定赖在将军山守备军力的任命，在北近江国众豪族不满的暗流中敲了下定音。

毕竟六角定赖俨然是以整个近江的话事人的姿态，在对待事实上独立于六角家体系的北近江国众豪族同盟盟主，经历过浅井亮政时代，或者跟随过武田信虎那等领袖的北近江国众豪族上台面的家主，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当然，这股暗流目前无关于将军VS三好的大局，毕竟北近江豪族驻守将军山对他们而言也是立功机会，但是未来，那就得看六角承祯，能不能应对五六岁就有股英武之气的猿夜叉丸，还有北近江豪族们的怨气了。

“那在下还有三郡武家呢？”长尾景虎出声问道。

北近江各郡中，犬上郡等靠近南近江的三郡武家跟南近江六角家关系实在恶劣，加上不同于浅井郡等浅井家起家控制的几个郡，浅井久政自觉控制力不足，而让出在这次战阵中，那三郡武家的指挥权。

——之前碰面时，长尾景虎那一枪绝对能让藤堂虎高甘愿受他指挥；他接受了，那跟他打出感情的矶野员昌也就接受长尾景虎指挥了；他俩接受了，那整个三郡武家——基本也就接受长尾景虎指挥了……

话收回来，就这支部队和长尾景虎现在怎么安排，六角定赖也有腹案:

“既然之前将军殿下己经任命长尾大人为别动队统帅，那老夫也是认可的，老夫也需要长尾大人发挥别动队的作用，在我们经将军山进入山城国之后，您便和主力分开，带着2000多别动队不断袭扰三好军各处，哪里是您认为的薄弱之处您就攻打哪里！以长尾大人您的眼光，肯定比老夫更容易发现敌人的薄弱之处，老夫就不额外指挥了。”

长尾景虎点了点头，看了看身侧的藤堂虎高和矶野员昌，接受了任务——在他看来，有这两人帮助，哪怕他跟那支军队还不是很熟，也可以顺利指挥——以后长尾景虎会明白，这是他指挥过最如指臂使的军队……

待最后一支军队也定下行动方略后，六角定赖觉得有些累了，便和众人告别休息去了，其他人包括将军在内，见统筹大局的人己经离去，自也不再逗留，就按照六角定赖的部署做起了准备。

长尾景虎也不例外，在回北近江南三郡武家的营地的路上，他和藤堂虎高、矶野员昌却遇上了两个人——政所执事伊势贞教，以及他的政所执事代蜷川亲俊。

“长尾大人！”*2

两人行礼道，他们两人作为幕臣和这次幕府军后勤粮食转运的负责人，当然和足利义辉新任命的别动队临时统帅认识，刚才自然也是列席会议的。

“不知两位大人有何要事？”长尾景虎自认为(划掉，别人也这么认为)是个幕府忠臣，蜷川亲俊也就罢了，伊势贞教虽然调度后勤也算是尽心尽力，但是很多时候他的态度和立场——在长尾景虎看来就是个十足十的亲三好派“叛徒”，他并不想跟对方多说话。

“刚才六角弹正少弼对长尾大人的安排，在下觉得还有一些未尽之意，所以想要提醒一下长尾大人。”伊势贞教拱手道。

“哦？还有什么？”

伊势贞教再度拱手道:“还望长尾大人在注意到三好军薄弱之处时，也要注意到我军的危险之处，及时救急！特别在将军大人可能出现危险时！”

长尾景虎立刻答应了下来——别看他现在在幕府军里混了个临时军职，他上洛是有自己的目的希望将军帮忙实现的，将军要是出事，他总不可能去找三好家可能会拥立的的平岛(堺）公方足利义维吧？

见长尾景虎虽然答应痛快，但是表情略有奇怪之色，伊势贞教便解释道:“长尾大人，您是觉得在下嘱托您这个请求很奇怪吗？”

“是有一些！”长尾景虎很坦诚地回答道。

“听闻长尾景虎大人在天室光遇大师教导下，也是博览和汉群书的，不知大人是否看过天朝宋时书籍《新五代史》，看过其中《冯道传》？”伊势贞教继续问道。

“自然是看过的，不过，冯道此人历仕十余个主上，可谓无耻之徒，伊势守大人不会以这等人为榜样吧？以这等人为榜样。应该不会提您刚才那样的嘱托吧？”长尾景虎问道。

“在下的确在某些方面学习了冯道。”

“锵啷！”长尾景虎拔出配件指向伊势贞教。

越后之龙目前还没到他的巅峰，但是带着他气势的威胁，绝大部分人肯定还是会觉得胆战心惊的，伊势贞教却是罕见的那部分人之一，他还向前一步，用折扇轻轻推开长尾景虎的配刀后说道:“在下是冯道，而先代将军大御所足利义晴大人则是石敬瑭啊……”

“且不论石敬瑭在天朝臭名昭著，就石敬瑭以幼子托孤冯道，冯道却另立其侄为新君，也是一件龌龊事，怎么，伊势守大人是想扳倒将军大人，和三好氏一样另立平岛公方吗？”长尾景虎质问道。

且说，冯道出仕了十个皇帝，其中自然包括后晋高祖石敬瑭，而石敬瑭与冯道之间最著名的典故，便是石敬瑭死前托孤的事情了……石敬瑭此人虽然是著名的儿皇帝，但也可能是对冯道最为敬重信任的一个皇帝，他活着的时候，把政务全数托付给冯道，临死了还把自己尚在襁褓中幼子抱给了冯道，以作托孤。

而冯道接过石敬瑭的儿子，答应了对方的托孤，但等石敬瑭一去，却以‘国赖长君’为名，转身立了石敬瑭己经成年的侄子。

这种历史细节，换今川义真可能都记不清楚，但是长尾景虎这种能附庸风雅、自己写汉诗的小日子军阀，倒是门清。

伊势贞教慢慢说道:“这件事情，天朝宋时文豪欧阳文忠永叔大人在文中辱骂冯道不忠无德，可是欧阳文忠公没有想过，在那样的乱世，一个年幼的皇子登基，不管对他本人还是对整个国家，都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后来后晋为辽所灭，继承帝位的石敬瑭侄子石重贵不得好死，而石重睿是病死而非横死。可以说，如果没有冯道改立石重贵，也许石重睿都活不到病死的时候……而现在的泥轰，不正如天朝五代十国之乱象？”

“伊势守大人是想说，您是忠于将军大人的了？”长尾景虎质问道。

伊势贞教说道:“我不是忠于将军大人这个职位，只是希望足利义藤大人能平安一生，自足利尊氏大人建立室町幕府至今己经近200年了，根子己经烂透了，足利义藤大人不过十岁出头就要继承将军之位，幕府又无多少首属兵马，不啻弱童怀抱黄金于闹市，不如寻个安稳人家，安心做个花瓶，方能安稳一生，不然后果……老夫不敢想！”

“将军有识人之明，更兼性情坚韧不拔，岂可以幼童视之？”

伊势贞教没有首接回答:“管领细川晴元，他只是忠于幕府，因为幕府在，他才可以做一个当将军暗弱时便可一手遮天的管领，甚至可以说，如果幕府对地方仍有优势的话，他就是将军最大的敌人；

六角定赖、浅井久政、波多野家，乃至塚原卜传、前田利家、明智光秀之流，还有诸多投靠将军的幕臣、浪人，都是忠于将军的官位，因为将军可以在他们奉公后恩赏；

而长尾大人，我想您，是既忠于幕府，又忠于将军，并且忠于足利义藤大人的吧？”

长尾景虎听懂了对方的话，并且收回了刀:“在下明白了！”

“那就好，那就好……”伊势贞教带着蜷川亲俊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