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暗恶魔

三日后，南山医馆被黄绫封条覆盖，门前悬挂的匾额在狂风中轰然坠地。

江大夫没有死，锒铛入狱，他将江红霏的死因全盘托出。

江红霏得知博济医院只要有钱缴纳学费，无论男女，都可以研习西医。只可惜爹爹坚决反对，她迫不得己，只能铤而走险去偷钱，妄图先斩后奏。

那天申时，她瞅准爹爹去用晚餐的时机，蹑手蹑脚地将医馆后院西墙前的水缸移开。那里有个破洞，大小仅能勉强容纳纤细的十二三岁女子，这可是她儿时的秘密。

小时候，她每次和同街的小伙伴玩捉迷藏时，都会通过这个洞钻进医馆。洞的另一边是郁郁葱葱的杂草，小伙伴们根本找不到她的踪迹。后来爹爹说这个洞可能会有流浪狗爬进来，就用水缸堵住了。此刻，她悄悄地把水缸挪开，盘算着等夜幕降临、医馆无人之际，通过破洞钻进医馆偷钱。

亥时，堂倌锁好门后离去。红霏如狡兔般迅速钻过破洞，进入了医馆后院。后院的天井上方挂满了洗不净的麻布，麻布上血迹斑斑。“爹爹今天接诊了这么多受伤的病人？”红霏满心狐疑。

她路过地下室的入口，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和艾草味扑鼻而来。“爹爹的地下室究竟放置了多少陈年旧物，都锈迹斑斑成这样了还舍不得扔掉。”红霏满脸嫌弃。从小到大，爹爹都严禁她进入地下室，说那里堆满了江家历代用废的制药或者诊治的器械，锈迹斑斑的，进去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可就危险了。

正当她在柜头翻找银钱时，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阵轻微的木板车咯吱咯吱的碾压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原有的宁静。她忙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躲到一旁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眼睛警惕地盯着后院的方向。

“这么晚了，谁在后院呢？”她把银钱紧紧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藏好在身上，等后院那阵木板车的声音渐渐消失后，她像一只灵活的猫儿，偷偷摸摸地溜进后院。

她发现地下室的门微微敞开着，一丝昏暗的灯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她好奇又害怕地踏入地下室，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地下室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混合着灰尘、霉味，还有一股让人不舒服的腥味。

她一下子被眼前看到的场景吓住了，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个赤条条的昏迷女人正头低臀高低，双腿屈曲外展踩足踏上，仰卧在破旧的床上，格外的诡异。女人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头发凌乱地散落在枕边，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看起来毫无生气，仿佛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爹爹正背对着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他正专心致志地扶着一个黄铜漏斗，那个漏斗贴在女人的身体。那个漏斗下方有一根长长的软管，软管另外一端连接着一个玻璃瓶。红霏的目光被那个玻璃瓶吸引住了，瓶中装的液体在灯光下呈现出鲜红的颜色，那是血！爹爹居然在取那女人的天癸！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红霏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声音。她全身僵硬，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这一幕，仿佛被定格在了时间里。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趁爹爹还在专心取血，悄悄地、慢慢地挪动脚步，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小心翼翼地溜出了地下室。她一路狂奔回家，脚步慌乱而急促，仿佛身后有魔鬼在追赶。

回到家后，她躺在床上，一夜难眠。她的身体像被施了咒语，不停地颤抖，汗水湿透了衣衫。她一闭上眼睛，那地下室的恐怖画面就在脑海里反复涌现：昏迷的女人、诡异的姿势、鲜红的血液、爹爹专注而冷酷的神情……白日里那个治病救人的爹爹，夜晚居然变成了吸血的恶魔！难道这就是江家历代传男不传女的秘术？她的心里充满了恐惧、疑惑和不解，这种恐怖的感觉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呼吸。

第二天去学堂，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像丢了魂一样。课堂上，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那昏迷的女人和恐怖的爹爹。她终于明白地下室散发出来的不是铁锈味，而是血腥味。她也终于明白医馆里熬煮给重症患者的药为什么都有股血腥味，原来是爹爹用血入药。

她想起许老师曾经讲过，饮用血液不仅无效，还可能带来严重的健康风险，如感染传染病、过敏反应或凝血问题。爹爹真是愚昧啊！她心里既愤怒又无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未时，红霏下课回到房间。刚推开门，就看到爹爹怒气冲冲地站在房间里，手里拿着那根家法鞭，鞭子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发出“啪啪”的声响，仿佛在宣泄着他的愤怒。她吓得首发抖，身体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眼睛里满是惊恐。?“爹爹，你要做什么？”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哭腔。

“你说我要做什么？我要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你居然敢偷钱！你偷钱做什么？要和哪个臭男人私奔吗？”江大夫怒吼着，脸涨得通红，青筋暴起，眼睛里满是愤怒和失望。

“不是，父亲怎么能这样想我！”红霏怒目圆睁，满脸通红，眼睛里闪烁着委屈和愤怒的泪花。她怎么也想不到，爹爹会这样误解她。

“那你偷钱做甚？！”江大夫的声音更大了，仿佛要把整个房间都震碎。

“你不让我学西医，我只好偷钱去交学费。”红霏委屈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哽咽起来。她多么希望爹爹能理解她，能支持她的梦想，而不是这样粗暴地指责她。

“一个女孩子学这些洋把戏做什么！好好找个男人嫁了算了！”江大夫气得首跺脚，仿佛红霏的决定是对他的极大侮辱。

“女子怎么不能学医了？我们学堂的许老师就是从博济医院毕业的。”红霏不甘心，她努力争辩着。

“原来如此，从今天开始，你别想去那个女子学堂了！把你给教坏了！”江大夫说完，夺门而出，还用锁锁住了房间的门，把红霏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爹爹我错了，我不该偷钱，我不学西医了，你让我去上学堂吧！”红霏拼命拍打着门，声音里带着哭腔，苦苦哀求着。可是门外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她。她瘫坐在地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