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章 抵债

“孟老师，那信纸究竟是用了什么戏法，怎么涂了玫瑰露便会有字浮现出来？”格致课的上课铃声刚一响起，毓敏便迫不及待地向老师发问。

孟老师微微一笑，“那信是用米汤写成的。”

“米汤？！”女孩们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其实那玫瑰露并非真正的玫瑰露，而是碘酒。”孟老师接着说道。

“怪不得，我说那玫瑰露的味道怎么如此刺鼻。”林秀琴插嘴道。

“米汤中含有淀粉，遇到碘酒中的碘就会产生蓝色络合物。”孟老师详细地讲解着。

“原来如此。”张惠宜觉得这一切真是太奇妙了。

“类似的现象还有，将面起子溶于水，滴入几滴红萝卜汁，会变成绿色。”孟老师边说边进行演示实验。

“哇！”女孩们的下巴都惊得掉了下来。

“这是因为面起子呈碱性，在碱性环境中，萝卜汁会变成绿色。而在酸性环境中，萝卜汁则会保持原来的颜色。”孟老师越讲越兴奋，仿佛自己也沉浸在了那奇妙的化学世界中。

当年，她在爹爹的书房里偶然发现了丁韪良编译的《化学入门》，如获至宝。书中那些神奇的现象和化学反应式，犹如一道道神秘的符咒，让她如痴如醉。

那天，她悄悄地把这本书偷了出来，躲在一家茶馆里，如饥似渴地学习着。突然，傅校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何为化学？”傅校长面带微笑，轻声问道。

她猛地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傅校长，然后镇定地答道：“化学是一门研究物质变化、成分、性质的学问，它与医术、制造、自然之理息息相关。”

傅校长的瞳孔微微扩张，用一种充满敬佩的语气说道：“你是否愿意与我一同创建女子学堂，将这伟大的学问传授给天下的女子？”

她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坐在那里，动弹不得。嘴角微微张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合上。

“我需要考虑一下。”

“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孟天盈。”

下课了，孟老师在讲台收拾教具。座位上的女孩子们在聊天。

“怎么只剩七人了？还有谁没回来？”毓敏大声问道。

“是张蔻纯。”江红霏答道。

“怎么，她是看不懂那信纸玄机么？”毓敏嘲笑状，似乎她忘记了她只是误打误撞才发现的。

“她姐姐是我表嫂，听闻为挽救资金链断裂的钱庄，她父亲决定将她许配巡抚之子。这两天正忙着婚仪事宜呢。”江红霏叹了一口气。

“啊，她看着同我一般大小，怎么这么快就要嫁人了。”蔡枫晚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她才十三岁。”红霏答道。

众人沉默。

讲台上的孟老师听到此事，收拾教具的手停了下来，往事涌上心头。

两年前杭州孟氏生丝坊遭英商怡和洋行压价，十万担蚕茧霉变于钱塘码头。孟父收到最后通牒：半月内不偿三万鹰洋，祖宅将抵与汇丰银行。

烛火摇曳，孟父叹息道，“明日花轿抬你去英商买办冯家，虽是庶子，但聘礼足抵债务。”

孟天盈冷笑道：“冯三少抽福寿膏败了身子，父亲是要女儿去冲喜还是陪葬？”

“简首是胡言乱语！”孟父怒发冲冠，用力拍着桌子，仿佛要将其拍碎。

“他不过是稍微吸几口过过嘴瘾罢了，哪个男人没有烟酒的癖好？难道你想让孟家满门老小流离失所吗？！”孟父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说道。

“怎么会流离失所？只不过是把那奢华的大宅变成普通的民房而己！难道要将女儿的一生都葬送在这罪恶的深渊里吗？！”孟天盈满脸怒容，眼中的愤恨仿佛要喷涌而出。

孟父二话不说，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天盈那娇嫩的小脸上，白皙的小脸瞬间通红。“忤逆不孝！这可是祖宅，没有祖宅，哪来的孟家满门！”

月色将孟府的朱漆大门切割成锯齿状的黑影。孟天盈的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她推开傅校长家院门时，紫藤萝垂下的花串簌簌而落，惊醒了铜铃。

傅校长见到这位深夜访客，满脸震惊。

“校长，我们去广州吧。”这句话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寂静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