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归墟账簿

苏白薇突然用指甲划开自己的手腕，黑稠的血液滴在账本上，竟然显现出用隐形墨水写就的隐藏条款："方士陈以肉身化当铺，需十世转生者为柱"。后面附着九张工笔画像，每张都是我不同时期的容貌，从垂髫童子到弱冠少年，最后一幅竟是老周遇害那晚的模样。空白处用小楷批注："第十世当以魂魄补全，镇守归墟"。

血池突然沸腾如煮，九卷竹简从池底缓缓浮起。每卷竹简展开时都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同时我体内就多出一段陌生的记忆：

第一世的我被活埋奠基，口中塞满算珠；

第三世的我被抽骨为梁，脊椎做成算柱；

第七世的我被剥皮裱账，人皮制成《黄泉账本》......

当铺突然剧烈震动，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所有算珠——无论是柜台上的、房梁悬挂的还是我们体内的，都自动飞向血池，在水面组成一个巨大的命盘。池底青铜门完全开启，露出向下的青石台阶，每一级上都阴刻着生辰八字，最新那级正是我的出生年月。苏白薇拽着我踏上台阶时，她的嫁衣突然化为灰烬，露出心口处嵌着的半块青铜算盘——那分明是当年祖父按进女童眉心的那颗，算珠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台阶仿佛没有尽头，两侧墙壁上挂满了人皮灯笼，照出上面用血绘制的契约条款。尽头是座八角形地宫，中央摆着口透明的水晶棺。棺中躺着个穿靛青色长衫的男子，他双手交叠放在《归墟账簿》上，指甲己经长成了弯曲的青铜钩。当我靠近时，他猛然睁眼——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正在疯狂转动的算珠，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男子坐起的瞬间，我怀中的账本自动翻到末页。褪色的血字记载着终极真相：九幽当铺真正的典当物不是魂魄，而是时间。每个"我"都负责镇压一个甲子的阴阳裂隙，而第十世必须永世留在归墟，用魂魄维持这个庞大的骗局。

苏白薇突然扑向水晶棺，她心口的算盘与男子手中的账簿相撞，迸发出刺目的青光。强光中，我终于看清她的真实模样——根本不是女童，而是第一世的我用禁术创造的守契人。她脖颈的紫痕其实是道封印，皮肤下隐约可见九颗转动的算珠，每一颗都封存着一世记忆。

男子掐住苏白薇脖子时，我木质化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插入《归墟账簿》。书页疯狂翻动，所有契约都开始自燃，烧焦的羊皮纸灰烬在空中组成新的文字。地宫里响起千万人的哀嚎，西面墙壁渗出浓稠的黑血。那些血珠如同活物般在空中游走，最终组成新的契约："今废除旧约，立约人：陈青梧"，每个字都在不断滴血。

苏白薇趁机将半块算盘按进我眉心，剧痛中所有记忆如洪水般涌来。原来根本没有十世轮回，所有"我"都是同一时间被分割的魂魄。而真正的账房先生，正是当年为求长生把自己献祭给归墟的祖父，他用禁术将自己的罪恶分摊给无数个"我"。

燃烧的契约灰烬突然凝聚成一把三寸长的青铜钥匙，钥匙齿竟然是微缩的算盘形状。苏白薇指着地宫穹顶，声音己经虚弱不堪："用它打开......"话未说完，她的身体开始沙化，指尖最先化作细碎的青铜粉末。我这才看清穹顶上绘着紫微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镶着七口巴掌大的棺材，棺盖上刻着不同的卦象。

男子狂笑着撕开长衫，胸口赫然是九幽当铺的微缩景观——心脏位置是口不断渗血的黑棺。他拔出心口的算盘柱砸向我，却在半空被苏白薇最后的残躯挡住。她消散前用唇语说了三个字，看口型是："九龙坡"，随后彻底化作一缕青烟，只留下那盏人皮灯笼滚落在地。

我接住坠落的算盘柱，发现它竟是钥匙的另一半。两者结合时，整个归墟开始崩塌，墙壁上的契约文字如同活蛇般扭动。男子惨叫着化为无数算珠，每颗珠子里都映着不同时期的当铺景象，从秦汉的竹简账本到民国的西洋柜台。

逃出地宫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归墟账簿》自动翻到崭新的一页，上面浮现出还在流动的血字："新约成立，当铺易主"。而落款处除了我的血指印，还有苏白薇残留的胭脂唇印，像一只血色的蝴蝶。

怀表突然从袖中滑出，表盖内侧多了一行蝇头小字："九龙坡，三生石"。指针开始逆向旋转，而我的右手正在缓慢恢复血肉——只是掌心多了个正在转动的青铜算珠，珠子表面刻着"癸亥"二字......

九龙坡的青石台阶在晨雾中泛着湿漉漉的冷光，每一级台阶上都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我的靴子踏上去时，发出令人不适的黏腻声响。掌心的青铜算珠不知何时开始渗出鲜血，每一步都在石阶上留下清晰的血脚印，像一串诡异的标记。怀表的玻璃表面蒙着一层水汽，鎏金指针死死停在"寅时三刻"的位置，这个时辰活人的阳气最弱，正是阴物最活跃的时刻。

浓重的江雾中，九根蟠龙石柱如同鬼魅般渐渐显现。每根柱子上都缠绕着浸透鲜血的红绳，绳结处串着七枚铜钱，将一口口悬棺牢牢锁在柱身上。那些棺木上贴着的辰州符正在无风自动，黄纸上的朱砂咒文像活物般扭曲蠕动。最中央那口黑檀木棺材格外显眼，封条上"民国三年霜降，陈玄礼封"的字迹边缘渗出沥青般的黑色黏液，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当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棺木时，九根龙柱突然同时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石柱背面露出的一块灰白色石碑上，三个鲜血淋漓的名字正在往下滴落猩红的液体：陈玄礼、陈青梧、苏白薇。我的血滴落在名字上时，石碑表面突然皲裂，蛛网般的裂纹中透出青铜的冷光。随着"咔嗒"一声脆响，石碑外壳完全剥落，露出内部精密的青铜命盘，盘面正在缓慢旋转，发出齿轮咬合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