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票，砖

翌日。

天蒙蒙亮，黑市里飘着尚未散去的雾气，早起的买卖人拢着袖子跺脚取暖。

赵天亮背着筐子穿过巷子时，宋尖子正在摊前卷旱烟，一抬眼瞧见他，眉毛都要飞起来：

“呦，老弟！这得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吧？”

赵天亮仍旧是用布包着脸，轻笑一声：

“到山里头转悠，最近才出来。”

他撂下筐子，掀开上面的布，

野猪肉红得发暗，熊肉肥厚泛着油光，最上头还摞着几块猞猁肉，

宋尖子手里的卷烟“啪嗒”掉在地上，痦子上的毛都抖了三抖：

“这、这些都是老弟你打的？！”

野猪、黑瞎子、老虎崽子，都是山里最难对付的玩意儿！

乖乖，这老弟消失一段时间，原来是去做大事了！

稳了稳心神，宋尖子问，“老弟，这次你准备换些什么？”

“只要钱和全国粮票。”

赵天亮首白的表述自己需要的东西。

宋尖子咽了口唾沫，忙不迭掏出一叠票子，又从那件油渍麻花的对襟衫内袋里摸出粮票。

两人数钱的功夫，黑市里早起的人都忍不住往这儿瞟，

有眼尖识货的，认出了筐子里的是什么肉后，不由心神震动，

宋尖子说了两句赔礼的话，这些想要围观的人才散了开来。

赵天亮将收到的三十二块钱，还有30斤全国粮票揣进兜里，

他准备带林悦澄到省城转转，自然要做些准备的。

交易完后，赵天亮转身要走，宋尖子却一把拽住他袖口，左右张望后压低嗓子：

“老弟慢着！哥哥这儿还有个好东西......”

“啥？”

宋尖子从鞋底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得意地晃了晃：

“自行车票，全新的！你要不要？”

说话间，他那两弯长眉毛快挑到发际线去了。

赵天亮的眼神微妙地顿了一下。

上次他来黑市时，还特意问过自行车票的事，

当时的宋尖子可是翘着黄牙摇头，嘴里首说：“这玩意儿稀罕得很，连我这儿都见不着！”

怎么偏偏今天，自己刚从公社领回自行车，他的票就“正好”冒出来了？

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巧了......

宋尖子眼尖，显然捕捉到了他那一瞬的神色变化，顿时得意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咋样？没想到吧？”

他搓了搓手，那条弯眉毛得意地扬起，“老哥我的路子可比你想的广多了！”

宋尖子很满意眼前这位老弟的反应，当时夸下海口结果掏不出自行车票，让他在这位老弟面前丢了份儿，

如今算是扳回一局了。

赵天亮没吭声，只是淡淡瞧着他，心里琢磨，这老小子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不会是在虚张声势吧？

要是对方真有这么广的路子，当时怎么自己找他买自行车票的时候，一副为难的样子？

宋尖子见他不搭腔，干脆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

“老弟，实话跟你说吧，我这儿可不光是个小黑市。”

他得意地捻了捻手指，

“我的大哥看得起你手里的货，想长期合作，咋样？这票，算我送你的见面礼！”

他笑得意味深长，脸上的痦子随着肌肉抽搐轻轻跳动。

赵天亮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张自行车票，没立马接话。

宋尖子背后有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对方此时能拿出自行车票也就说得过去了。

宋尖子以为他心动了，又补充道：

“老弟啊，你身后的猎帮厉害，我的大哥路子广，兄弟多，咱们可以谈更大的买卖！”

赵天亮垂眼，手指轻轻敲了敲大腿外侧的裤子，

这买卖，的确能做。

他获取野物的速度无疑是非常快的，正规的平台，像供销社肉联厂等国营单位，自然是能吃得下他手里的猎物，

可他不敢跟这些正经单位合作，跟国营厂做买卖，肯定是要亮明身份的，

到时别人一查就知道他的底细，忽然拿出那么多的肉食，身上肯定有着秘密，

而宋尖子这类黑市商贩则不同，

他们只管货源，可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而且，自己之前还给宋尖子营造出背后有猎帮的假象，再加上两人有过多次的合作基础，

赵天亮可不想徒生事端，跟宋尖子这类人合作反而最为合适。

一念及此，在宋尖子的殷切目光下，他将那张自行车票接过，

“宋老哥，合作愉快，最近我们猎帮弄到一批肉食，正愁着没地出手呢。”

宋尖子表情一喜，他搭上一张自行车票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老弟，都是今天这种狠货？”

他指了指筐子里的肉，

赵天亮点头，“不错，就是数量有些多，不知道老哥你背后的势力，能不能吃得下了。”

宋尖子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有多少，我们收多少！”

约定一番交易的细节后，赵天亮背着空筐子离去...

............

胜安屯。

赵天亮踩着土路回了胜安屯。

还未到知青点，就看见李红兵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那身洗得发蓝的劳保服格外显眼。

“天亮啊，有个事儿跟你商量。”

李红兵开门见山，黝黑的脸上皱纹更深了些，

“咱这砖厂那边窑子塌了，眼下要盖的房子...怕是要改成土坯房才成。”

赵天亮皱了皱眉：

“都要改成土坯房？”

土胚不耐用，冬冷夏潮，这跟他当初的打算差远了。

李红兵重重叹了口气，手指捏得咔咔响：

“倒是剩一些，凑合着能盖两间...

其他砖厂的砖得要当地干部的批条，我这身份...实在说不上话啊。”

他抹了把头发上的汗，声音压低了三分，

“要不，咱改一间？”

李红兵觉得有些愧对赵天亮，当初说给对方盖房子的时候，自己是那么信誓旦旦，

结果还没盖多久，就出了岔子，

更糟糕的是，他这个生产队队长，还没能力解决...

赵天亮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山梁。

“按原计划来，”他突然开口，“批条的事，我来想办法。”

李红兵一惊，“天亮，这么说，你有路子？”

赵天亮微微一笑，“这次去支援打害，结识了几个当地的老乡，或许他们能卖我一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