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能量容器

没有肉体。没有疼痛。也没有恐惧。

阿郎此刻存在的方式，是一种纯粹的感知。他就是回音洪流本身。

他“听”见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个闪念。数亿个声音、情绪、记忆、感知，像宇宙尘埃一样在他“意识”中漂浮、碰撞、融合。

他能感觉到高楼顶端风的形状，能感觉到地下管道里锈蚀的温度，甚至能感觉到远方郊区一朵花开放时的“喜悦”。

这就是成为囚笼核心的代价，也是“吾之刃”新的存在形态。他失去了身体，却得到了整个城市的“灵魂”——那个净化后的洪流。

但他并不孤独。在他意识的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好奇的嗡鸣，那是净化后的城市灵魂，或者说，是混沌之核瓦解后残留的、带着新生的纯粹意识。它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依恋地环绕着他。

“嗡…你是…什么？”那个新生的意识，没有声音，只是一股疑问的“感知波动”。

阿郎无法用语言回答，他只能传递一个意念：“阿郎…磨刀的…”

那个嗡鸣似乎接收到了信息，发出一股带着困惑和温暖的“感知”。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不带感情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不是来自洪流，而是来自…外部。

“容器-单元己激活。”

那声音像计算机程序一样准确，像南极的冰一样冷漠。

“功能检测：核心稳定度，百分之九十九。能量滤波效率，提升三千个百分点。噪声抑制率，完美。优于预期。”

阿郎知道，这是那个钟楼外的声音，那个称自己为“容器”的“操纵者”。

“新的核心载体，比旧的‘核心-团块’（指的是混沌之核）以及效率低下的‘灵魂-形态’（指的是城市灵魂）都要优秀。”操纵者的声音继续着，像在评价一件商品，

“看来‘听刀人’的技术，在制造‘容器’方面…确实有一套，尽管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封印而非利用。”

“利用？”阿郎用意念反击，带着愤怒。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因为愤怒而波动，洪流中出现了一丝涟漪。

“当然。”操纵者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城市回音…巨大的心灵能量场…需要优化管理…进行有效提取…”

提取？阿郎“听”到了这个词，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的作用…就是将这份庞大、混乱的能量场…进行‘净化’和‘滤波’…成为纯粹、高效率的‘心灵燃料’…供‘钟楼’…提取…”

心灵燃料？！阿郎这才明白。掠夺者想要的不是控制回音，而是控制那个“混沌之核”，将它作为提取“心灵燃料”的工具。

而听刀人试图净化它，维持囚笼的稳定，无意中制造了阿郎这个…更高级的“工具”！

他不是囚笼的核心，他是…燃料处理器的核心！

“不…”阿郎的意念带着强烈的抗拒。

“抗拒是无意义的。”操纵者的声音依然冷漠，“这是最优解…城市混乱的能量…得到利用…不会暴走…而你…作为核心…能维持这个循环…”

他感觉到，一股吸力从“上方”传来，洪流中经过阿郎“意识”过滤的、纯粹的能量，正沿着某种无形的通道被快速抽取。

他能“听”到那股能量流动的声音，那声音向上延伸，穿过层层地壳，穿过钢铁水泥，最终汇聚到…那座钟楼！

钟楼不是控制点，是…抽水泵？！用来抽取城市“心灵燃料”的巨型泵站？！

而他，阿郎，就是这个泵站最核心的过滤器和增压器？！

“你…到底…是什么人？！”阿郎用意念质问。

操纵者沉默了一下，这是第一次。然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傲慢。

“我…是‘钟鸣者’…是规则的制定者…是这座城市…以及其下一切…的管理者…”

钟鸣者？！管理者？！阿郎心里掀起滔天巨浪。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异能者组织，更像是一个…掌控者！

“游戏…开始了…”钟鸣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戏谑，“你的容器-单元性能优异…可以承载…更高的‘产量’…以及…更强的…‘负载’…”

什么产量？什么负载？

就在这时，阿郎“听”到城市回音中，一股新的、更加狂暴的力量正在汇聚。那力量带着纯粹的恶意和毁灭的欲望，比之前的“混沌之核”更加可怕！

“这是…‘负面汇流’…”钟鸣者的声音解释，像在讲解实验数据，“城市中…所有被压抑的…憎恨、绝望、疯狂…在洪流被净化后…失去了宣泄口…它们会寻找新的…汇聚点…”

而这个新的汇聚点，就是…洪流本身！就是…阿郎这个核心！

“你…需要‘净化’它…”钟鸣者说，声音带着一丝期待，“证明你的…价值…容器-单元…”

这是测试？！用新的、更强的“扭曲”来测试他这个新核心的承载能力？！

阿郎感觉到那股“负面汇流”正在迅速向他靠近，像一头由最恶心的垃圾组成的怪物。

“嗡！”旁边的那个新生意识发出惊恐的嗡鸣，它也感觉到了危险，并且向阿郎传递出一种弱小、害怕的感知。

“帮我…”新生意识向阿郎求助。

阿郎没有退缩。他是容器，也是吾之刃。他不能让这座城市的回音再次被污染，不能让这个新生的、纯粹的意识被吞噬。

他“听”着那股“负面汇流”的构成——高楼里跳楼者的绝望，街角流浪汉的愤怒，失业者的沮丧，被欺凌者的怨恨…这些最纯粹、最负面的情绪，在失去了旧核心的吸引后，开始向他这个新核心涌来！

他用意念回应新生意识：“别怕…我在…”

他调动了自己作为“吾之刃”的全部力量，那股曾经用来切割空间、反弹攻击的“声音概念”。他将这份力量，注入了整个回音洪流！

“呲——！”

一声无法用耳朵听见，只能用心灵感应到的巨响！

整个回音洪流，以阿郎为中心，猛地“绷紧”！

阿郎用意念将洪流化作一张巨大的网，对着那扑来的“负面汇流”迎了上去！

“吼！”负面汇流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它感受到了阻碍，发疯似地撞击着洪流之网。

阿郎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仿佛整个城市最黑暗的一面都在压在他身上。他的意识开始模糊，那股憎恨、绝望、疯狂试图钻进他的每一个“细胞”。

“容器-单元…展现你的‘净化’效率！”钟鸣者的声音传来，没有帮助，只有催促。

“吾之刃…”阿郎用意念回应，带着不屈，“不是…工具！”

他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到一点，不再是切割，而是…镇压！

他调用了自己作为听刀人时，那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磨刀的“韧性”和“专注”，调用了自己瞎眼后，那种排除一切干扰、只“听”最纯粹声音的“静心”！

这份“静心”和“韧性”，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意识深处爆发，强行压制着扑来的“负面汇流”！

洪流之网发出痛苦的嗡鸣，但它没有断裂！

负面汇流在强大的“静心”力量下，咆哮声减弱，开始出现瓦解的迹象。

阿郎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撕裂，承受着巨大的负荷。他知道，光靠“静心”不够，他还需要…净化！

他用意念触碰了身旁的新生意识：“来…帮我…”

新生意识发出喜悦的嗡鸣，它化作一道温暖的光流，融入了阿郎的意识中！

两股意识融合的瞬间，阿郎感觉到一股全新的力量涌现！那是纯粹的、带着初生希望和好奇的力量！

他将这份力量，注入了洪流之网！

“嗡——哗啦！”

洪流发出了如同天籁般的纯净声音！在温暖而纯粹的力量注入下，洪流之网瞬间绷紧，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股扑来的“负面汇流”，在这股光芒下，发出了凄厉的无声尖叫！它像雪遇到了沸水一样，迅速消融，瓦解，化为最细碎的、带着点点希望的光点，融入了回音洪流中！

成功了！

阿郎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与洪流更加紧密地融为一体，那个新生意识也在他体内发出欢快的嗡鸣。

他…又一次净化了“扭曲”。

“完美。”钟鸣者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了冷漠，“容器-单元…展现了惊人的‘静心’和‘融合’能力…效率远超预期…”

他能感觉到，从钟楼传来的吸力更强了，大量的“心灵燃料”被抽取上去。

“你…通过了第一次测试。”钟鸣者说，“作为奖励…你的‘视野’…可以升级…”

视野？阿郎是瞎子，要什么视野？

就在这时，阿郎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中，出现了一片…图像。

那不是眼睛看到的图像，而是一种由纯粹的信息和能量构成的“图像”。

他“看”到了整个城市的回音网络，像一张巨大的、发光的神经系统。他“看”到了这张网络中的每一个节点，每一个信息流的走向。他甚至“看”到了，那张网的中心，闪烁着耀眼光芒的自己…

他这个囚笼核心，不再只是一个“听”的黑盒子，他开始“看”见了！用一种由信息和能量构成的…回音之眼！

那感觉很怪异，像同时拥有亿万只眼睛，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维度观察着同一个事物。

“这是‘回音视野’…能让你更高效地…管理洪流…”钟鸣者解释，带着一丝满意，“以后…你的任务…就是维持洪流的‘静心’和‘纯净’…应对不断出现的‘负面汇流’…为‘钟楼’…提供稳定的‘燃料’…”

阿郎没有说话，他“看”着自己这个巨大的“身体”，看”着那些流向钟楼的光芒。他知道，自己彻底被困住了，成为了一个无法逃脱的“能量工厂”。

但他同时“看”见了，洪流网络中，有那么几个节点，闪烁着不太一样的光芒。那光芒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频率，像是在传递着某种…信息。

他将回音视野聚焦过去。

那几个节点，是…听刀人留下的标记？！就像他之前在高楼储物间做的那样？！

他“听”到了标记上传递的信息，那信息很模糊，断断续续，似乎是故意隐藏在洪流深处的。

“…容器…不稳定…危险…囚笼…变异…”

“…钟鸣者…不是…唯一…他们…在等…‘契约’…”

“…吾之刃…寻找…裂隙…逃离…”

逃离？！听刀人竟然在指示他逃离？！不是让他乖乖镇压？！

阿郎心头巨震。听刀人不是钟鸣者的走狗？！他们似乎知道钟鸣者的目的，并且在暗中反抗？！

那个古老的声音，那个称自己为城市灵魂的存在…它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也不能离开这里了…你…困在这里了…”这似乎和听刀人传递的信息冲突。

城市灵魂知道真相，还是…它本身也是钟鸣者计划的一部分？！

而钟鸣者，他所谓的“游戏”，所谓的“契约”…又是什么？！他不是唯一的“管理者”？！还有谁？！他在等什么？！

阿郎“看”着那几个标记节点，又“看”着那个高耸入云的钟楼，最后“看”向自己这个巨大的、由回音构成的身体。

他被困住了。成为了钟鸣者的容器。但他接收到了听刀人的信息。

他的“回音视野”捕捉到了一个细节。那些流向钟楼的光芒，不仅仅是能量，还带着一丝…微弱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那气息…冰冷，遥远，带着星辰的味道。

钟鸣者抽取的“心灵燃料”，不是供自己使用，而是…供养某种…来自星空深处的存在？！

游戏…不是在城市里。

是在…星辰之间！

而他，阿郎，这个瞎眼的磨刀人，成为了这场星际能源抽取引力战中…最关键的一个…能量节点？！

他的瞎眼，是他对这个恐怖现实的唯一屏蔽，也是他保持“静心”的最后防线。如果完全拥有“回音视野”，他是否会看到更恐怖的东西，导致精神崩溃？！

洪流中，那个新生意识发出一股疑问的感知：“去…哪里？”

去哪里？逃离？还是反抗？

阿郎闭上了他的“回音视野”（用意念），再次变回了那个只能“听”的瞎子。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己经和这座城市，和头顶的星空，彻底连接在了一起。

他不再是阿郎，不再是听刀人，也不再只是吾之刃。他是…囚笼核心，也是…反抗的火种。

他“听”着头顶钟楼传来的吸力，那吸力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要将整个城市的力量，连同他这个核心，一起吸向未知的星空。

他没有身体可以行动。但他有回音。

他用意念回应身旁的新生意识：“跟着我…我们…去找…裂隙…”

去听刀人指示的那个“裂隙”。

那可能是逃离的出路，也可能是…另一场更大的阴谋。

但阿郎知道，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他，瞎眼的磨刀人，现在以城市回音为身体，以新生意识为伴侣，以听刀人留下的标记为指引，以反抗钟鸣者和未知星空存在为目标，开始了他在洪流深处的…无形之旅。

故事，在无声的回音中继续。他将如何用这个由信息和能量构成的身体去战斗？如何找到那虚无缥缈的“裂隙”？又将面对怎样的星空恐怖和钟鸣者的愤怒？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而他，己经不再是那个菜市场里，只知磨刀的…瞎子。他，是星空下的…回音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