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图书馆的薄荷味

第二章 图书馆的薄荷味

桑稚趴在课桌上，盯着数学试卷上的红叉发呆。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草稿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咬着笔帽，忽然想起段嘉许讲题时，指尖在几何图上划出的辅助线，像道温柔的光。

"桑稚，有人找！"后排男生吹了声口哨。

教室门口，段嘉许倚着门框，手里拎着袋奶茶。他换了件灰色卫衣，银链藏在衣领里，只露出半截在锁骨处晃荡。桑稚的心跳陡然加快，笔帽"啪"地掉在地上。

"给你的。"段嘉许把奶茶放在她桌上，纸杯上印着"草莓奶霜"，正是她上周在桑延手机里提过的口味。

"你怎么来了？"桑稚捏着吸管，指尖沁出细汗。

"来给某人补课。"段嘉许扫了眼她的试卷，"桑延说你再考倒数，就把你送去他女朋友的补习班。"

桑稚的脸瞬间皱成包子。桑延的女朋友陈霜是出了名的魔鬼教练，去年把隔壁班的学渣逼到住院。

图书馆顶楼的自习室里，段嘉许的钢笔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他的字很漂亮，棱角分明，却又带着几分随意，像他本人一样，明明严谨却总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劲儿。

"这道题用三角函数。"他突然握住桑稚的手腕，带着她的手在纸上画辅助线。桑稚的后背绷得笔首，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薄荷味，混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懂了吗？"段嘉许松开手，指尖划过她手背上的汗渍。

桑稚慌忙点头，却连题目都没看清楚。她盯着段嘉许的侧脸，发现他左眼角有颗极小的痣，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别走神。"段嘉许突然敲了下她的额头，"再错一题，就把你卖给陈霜。"

桑稚揉着额头，突然想起上周在段嘉许的出租屋看见的吉他。当时他正对着琴弦发呆，手指在E弦上反复，像是在回忆什么。

"段嘉许，"她突然开口，"你为什么喜欢弹吉他？"

段嘉许的手顿了顿，嘴角的笑淡了些："以前想组乐队，后来...没机会了。"

桑稚还想问什么，自习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穿碎花裙的女生抱着一摞书进来，看见段嘉许时眼睛一亮。

"嘉许哥，"女生甜笑着打招呼，"又在给妹妹补课呀？"

段嘉许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桑稚注意到他握笔的指节泛白，银链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这是姜颖，"段嘉许介绍道，声音比刚才冷了许多，"我...朋友的妹妹。"

姜颖的目光在桑稚身上扫过，落在她手腕的红绳上："妹妹的手链真好看，和嘉许哥的银链很配呢。"

桑稚这才发现，段嘉许的银链尾端也系着截红绳，和她本命年买的那条几乎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刚才拉手时，他的红绳硌得她手腕生疼。

姜颖走后，段嘉许再也没说话。他盯着草稿纸，笔尖在同一个点上戳出个小洞。桑稚偷偷翻开他的笔记本，发现第一页贴着张泛黄的演唱会门票，日期是五年前，地点在海城体育馆。

"那是我第一次看乐队演出。"段嘉许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主唱唱《南方的雪》时，台下的雪纸飘得像真的雪一样。"

桑稚望着他的侧脸，突然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虎牙。她想起昨晚在日记本上写的："段嘉许笑起来像只大猫，可他不笑的时候，眼睛里像结了层冰。"

傍晚离开时，段嘉许送桑稚到公交站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卫衣帽子被风吹得歪向一边。

"段嘉许，"桑稚突然抓住他的袖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段嘉许低头看着她，暮色里，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小孩子别问太多。"

公交车来了，桑稚慌忙往车上跑。她回头时，看见段嘉许正站在路灯下抽烟，打火机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显得格外孤单。

那天晚上，桑稚翻出藏在抽屉里的信封。那是她在段嘉许的出租屋捡到的，地址栏写着"姜颖收"，寄件人地址是市立医院。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拆开。

周末，桑稚跟着桑延去大学打篮球。她坐在看台上，看着段嘉许在球场上奔跑，汗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他的银链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条游动的小鱼。

"小稚，"陈霜突然坐在她身边，"你最近和嘉许哥走得很近？"

桑稚的脸一下子红了："没、没有！他只是帮我补课..."

陈霜笑了，从包里掏出张照片："这是嘉许哥大一的时候，和乐队主唱姜穗的合照。"

照片里，段嘉许穿着黑色皮衣，搂着个长发女生的肩膀。女生脖子上戴着和他同款的银链，笑得像朵盛开的玫瑰。

"姜穗是姜颖的姐姐，"陈霜的声音低了些，"三年前车祸去世了，嘉许哥的渐冻症，就是因为那段时间过度熬夜写歌..."

桑稚的脑袋"嗡"地一声。她想起段嘉许总是在揉手腕，想起他抽屉里的病历单，想起他弹吉他时指尖的茧子。

球场上传来欢呼声，段嘉许投进了一个三分球。他抬头看向看台，和桑稚的目光撞个正着。他笑了笑，举起右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银链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桑稚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她想起段嘉许给她讲题时的耐心，想起他偷偷帮她买奶茶时的别扭，想起他在槐树底下抽烟时的侧脸。

"陈霜姐，"她突然开口，"渐冻症...能治好吗？"

陈霜叹了口气："现在的医学还没办法，但嘉许哥一首没放弃，他每天都在做康复训练..."

看台上的风突然变大了，桑稚望着场地上的段嘉许，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摸出手机，打开浏览器，输入："如何报考宜荷大学临床医学系"。

夕阳把整个操场染成金色，段嘉许擦着汗走向看台，忽然看见桑稚坐在台阶上，低头写着什么。他凑近一看，发现是张志愿表，第一志愿赫然写着"宜荷大学 临床医学"。

"小孩，"段嘉许突然笑了，声音里带着点颤抖，"你这是要当我的主治医生？"

桑稚抬头，看见他眼底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不，我要当第一个治好渐冻症的人。"

段嘉许愣住了。他看着桑稚认真的表情，突然想起五年前的那个雪夜，他在医院走廊里痛哭，姜穗摸着他的头说："嘉许，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会有光来的。"

此刻，桑稚的眼睛里，正有束光在跳动。那束光，比任何舞台上的追光灯都要明亮，比任何雪纸都要纯洁。

他突然伸手，揉了揉桑稚的头发："好，段医生，我等你。"

桑稚红着脸躲开，却看见段嘉许转身时，偷偷抹了下眼角。她突然明白，有些喜欢，不是藏在日记本里的虎牙和薄荷味，而是想成为对方的光，照亮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伤。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