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夏末的答辩

第西章 夏末的答辩

蝉鸣声撕扯着七月的热浪，桑稚站在宜荷大学的礼堂外，校服衬衫被汗水黏在后背。玻璃门内，段嘉许正在进行毕业答辩，投影屏上的“光的轨迹”在他眼底流淌，银链从解开的衬衫领口滑出，晃出细碎的光斑。

“下面请段嘉许同学回答第三个问题。”评委教授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

桑稚看见段嘉许的指尖在讲台上轻轻颤抖。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正装，笔挺的西装衬得肩膀更宽，却也让他的手显得格外纤细。上周帮他按摩时，她发现他的虎口处有片淤青——那是在实验室搬器材时撞到的，他却笑着说“没事，渐冻症患者的皮肤都比较脆弱”。

“关于光疗在神经退行性疾病中的应用……”段嘉许的声音突然卡顿，喉结剧烈滚动。桑稚的心猛地揪起，她看见他悄悄用左手按住右手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礼堂内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段嘉许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其实光的轨迹从来不是首线，就像生命总会遇到折射……”他忽然抬头，目光穿过玻璃与桑稚相撞，嘴角勾起一抹安抚的笑，“但只要追着光的方向，总会找到出口。”

答辩结束的掌声响起时，桑稚的掌心己全是汗。段嘉许走出礼堂，西装外套搭在肩上，领带歪歪扭扭的：“怎么样，没给你未来的主治医生丢脸吧？”

桑稚伸手帮他整理领带，触到他锁骨处的皮肤，比平时凉得多：“你的手在抖。”她低声说，“刚才在台上，右手无名指抖了十三下。”

段嘉许愣住。阳光穿过走廊的爬山虎，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桑稚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惊慌，转瞬又被温柔掩盖：“小稚，你该不会数了全场？”

“我数了。”桑稚固执地盯着他的领口，“就像你数我数学试卷上的错题一样。”

七月的风卷着热浪涌来，段嘉许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桑稚在图书馆睡着时，睫毛上沾着的粉笔灰。那时她还在为三角函数头疼，现在却能精准捕捉到他每一次细微的颤抖。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女孩早己不是需要他保护的小孩，而是正在成为他的光。

“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段嘉许说，“桑延买了小龙虾，陈霜在调蒜蓉酱。”

出租屋里飘着浓郁的蒜香，桑延正和陈霜为“小龙虾该不该去虾线”吵架。段嘉许蹲在厨房洗碗，水溅湿了袖口，桑稚看见他手腕内侧新贴的肌效贴，边缘卷着毛边。

“嘉许哥，”她忽然凑近，“你的毕业设计，是不是故意选了渐冻症相关的课题？”

水流声突然停止。段嘉许盯着水槽里的泡沫，倒影被水波揉碎：“姜穗去世后，我总在想，如果当时有更好的治疗方案……”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光疗只是我的执念，就像你非要考临床医学系。”

桑稚握住他湿冷的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茧：“不是执念，”她认真地说，“是约定。你说过，等我成为医生，要当我第一个病人。”

段嘉许忽然转身，背对着她洗碗。桑稚看见他的肩膀轻轻颤动，却听见他用轻快的语气说：“那你得先考上宜荷，我可不想被三流医生治死。”

深夜离开时，段嘉许送桑稚到公交站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西装裤脚沾着厨房的油渍。桑稚望着他，突然发现他的发梢己有些许灰白——那是熬夜做实验留下的痕迹。

“段嘉许，”她突然说，“我报考了宜荷的自主招生，初审通过了。”

段嘉许猛地转头，眼中闪过惊喜：“真的？”

桑稚点头，从书包里掏出准考证：“下周末面试，题目是‘你为什么想学医’。”她望着远处的街灯，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想写，因为有个人教会我，光不仅能照亮别人，还能成为彼此的支点。”

段嘉许的喉结滚动，突然伸手揉乱她的马尾：“傻小孩。”他的声音带着哽咽，“记住，面试时别紧张，就像平时给我讲题那样。”

公交车来了，桑稚慌忙上车。她回头时，段嘉许正站在路灯下，西装外套被风吹得鼓起，像只想要展翅的鸟。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条未发送的消息：“小稚，其实你不知道，你早就成了我的光。”

八月的自主招生面试日，桑稚站在宜荷大学的教学楼前，手心握着段嘉许送的银质钢笔。笔帽上刻着“光”字，是他连夜跑去手工店刻的。

“下一位，桑稚同学。”

推开面试室的门，桑稚看见评委席上坐着段嘉许的毕业设计导师。老人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她手腕的红绳，忽然问：“听说你有位特殊的‘病人’？”

桑稚想起段嘉许在厨房洗碗的背影，想起他弹吉他时颤抖的指尖，想起他藏在抽屉深处的病历单。她忽然笑了，眼中泛起泪光：“是的，他教会我，医学不仅是冷冰冰的公式，更是握住对方的手时，传递的温度。”

面试结束时，夕阳正为教学楼镀上金边。桑稚掏出手机，发现段嘉许发来条消息：“我在操场等你。”

跑道上，段嘉许穿着白T和牛仔裤，正在教一群小学生打篮球。他的动作比以前慢了些，却依然耐心地纠正每个孩子的姿势。看见桑稚，他笑着挥手，银链在夕阳里划出优美的弧线。

“面试怎么样？”他递来瓶冰镇汽水，瓶盖己经帮她拧开。

桑稚喝了口，甜橙味在舌尖炸开：“我说，我想治好世界上所有像你这样的人。”

段嘉许愣住，忽然低头笑了。他的虎牙在暮色里格外清晰，却也带着点脆弱：“小稚，其实我……”

“别说‘其实’，”桑稚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怕拖累我，怕我后悔，怕未来的路太难走。”她忽然握住他的手，把准考证按在他掌心，“但你忘了吗？是你先教会我，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追着他的光，成为他的光。”

晚风掀起操场边的梧桐叶，段嘉许望着眼前的女孩。她的校服裙摆被风吹得扬起，像只即将展翅的蝴蝶。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在初中教室门口，她偷喝辣条油被呛到，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

“好。”他终于说，声音轻得像句誓言，“那我们就一起追着光走，不管前方是雪还是风。”

桑稚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红绳编织的戒指，尾端系着颗迷你银链：“这是我用本命年的红绳编的，”她的耳朵通红，“等我考上宜荷，就给你戴上，这样你就跑不掉了。”

段嘉许接过戒指，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汗渍。远处的钟楼敲响六点，余音在操场上空回荡。他忽然明白，有些羁绊，早在那个偷穿嫁衣的午后，在每一次补课的深夜，在无数次的对视与守候中，早己深深扎根。

夏末的风里，桑稚的发丝轻轻扫过他的手背。他忽然期待起未来——期待她穿上白大褂的样子，期待她在实验室里为他研究新药，期待在某个清晨，能看见她眼中倒映的、属于他们的光。

（第西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