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朱砂痣上的霜

《清宫传奇·第五章 朱砂痣上的霜》

一、太医院的密档

雍正元年二月，永和宫的玉兰开得正好。桑稚倚在暖阁窗前，看着翡翠捧着安胎药进来，汤色比往日深了三分。自梅林遇刺后，她己诊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段嘉许特意派了太医院首座张院判亲自熬药，可今日这药香里，却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艾草味——那是避子汤的引子。

“去把张院判的医案拿来。”她搁下茶盏，指尖抚过案头段嘉许新送的翡翠笔洗。自梅林事后，八阿哥被禁足贝勒府，宜妃也称病不再出席朝会，可桑稚总觉得，这暴风雨前的宁静比刀光剑影更可怕。

翡翠捧来医案，桑稚翻到“脉象”一栏，忽然看见“滑脉，气血两虚”旁，用朱砂点着三点连珠——这是八爷党暗语“三日内动手”。她捏紧医案，想起昨日在太医院看见吴之荣的弟子出入西配殿，那里存放着当年孝懿仁皇后的问诊记录。

“备车，去翊坤宫。”她披上段嘉许送的狐裘，袖口暗袋里装着从张院判袖中顺来的钥匙——那是打开太医院密档室的铜匙。宜妃称病这月，翊坤宫的宫墙下新添了几盆枯死的海棠，正是八爷党“事败”的信号。

二、密档里的旧恨

太医院密档室的烛火忽明忽暗，桑稚用钥匙打开第三只檀木匣，里面躺着孝懿仁皇后临终前的药方。她对照着段嘉许抄给她的太医院旧档，忽然发现“人参”一项被改成了“苦参”——苦参性寒，久服必伤胎元。

“桑侧福晋好兴致。”身后传来吴之荣的冷笑，“这密档室的钥匙，连张院判都不知道在何处。”他手中握着的，正是段嘉许前日赏给张院判的和田玉佩，“八爷早就说，西阿哥枕边人，比他帐下谋士还可怕。”

桑稚转身，后背抵着冰凉的书柜。吴之荣袖口绣着的并蒂莲纹正在晃动，那是他要动手的信号。她忽然按住小腹，指尖掐进掌心：“吴院判可知，皇上今早问起了江南织造的亏空？”她从袖中掏出半页账册，“马齐大人的批注，可和您改的药方字迹很像。”

吴之荣的瞳孔骤缩。账册上“吴”字的收笔带颤，正是他写药方时的习惯。桑稚趁机将密档室的熏香拨到最大——那是段嘉许特意调配的迷香，遇火即燃。“砰”的一声，烛台翻倒，书架迅速被火舌吞没。

她在浓烟中摸到暗门，刚踏出密档室，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段嘉许浑身是雪，显然刚从军机处赶来，手中握着的，正是吴之荣藏在袖口的毒药瓶。“傻瓜，下次别一个人涉险。”他替她拍去肩上的烟灰，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孝懿仁皇后药方上，“当年额娘小产，果然是有人换了药材。”

三、翊坤宫的白绫

卯初的翊坤宫飘着细雪，宜妃的棺椁停在正殿中央。桑稚看着段嘉许跪在宜妃灵前，手中捧着的却是从密档室抢出的账册——上面记着宜妃多年来替八阿哥收敛的金银。

“宜母妃临终前，说要把这账册交给皇上。”段嘉许的声音带着悲戚，却在抬头时与桑稚交换了个眼色。宜妃脖颈的勒痕呈紫黑色，舌尖外露，正是中毒后被勒死的迹象——八爷党这是要灭口，断了皇上彻查的线索。

桑稚注意到宜妃腕间戴着的翡翠镯，正是她昨日在太医院看见吴之荣擦拭的那只。镯内侧刻着“八”字暗纹，此刻却被段嘉许悄悄摘下，塞进了随侍太监的袖中。“把这镯子送去贝勒府，就说宜母妃临终念着八弟。”他低声吩咐，眼中闪过冷光。

午后的养心殿，康熙帝看着段嘉许呈递的账册，指尖重重叩在“江南织造”一项上：“八阿哥的手，倒是伸得长。”他忽然望向桑稚，“听说你在太医院火场救了孝懿仁皇后的药方？”

桑稚跪下，取出绣着狼首纹的帕子——那是父亲当年的军旗纹样：“臣妾听闻，当年额娘小产，太医院的药方有误。”她抬头，看见皇上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如今臣妾有了身孕，才懂母亲护子心切。”

康熙帝的目光柔和下来，伸手赐她平身：“西阿哥有你，是他的福气。”他挥笔写下朱批，“着李卫彻查太医院，吴之荣等人交慎刑司论处。”

西、雪夜的胎梦

戌初的阿哥所，段嘉许正在书房核对江南送来的密报。桑稚摸着小腹，忽然看见案头摆着半块玉佩——正是端妃在冷宫给她的那枚。“今日张院判说，孩子胎位不稳。”她凑近，看见密报上写着“八阿哥暗通准噶尔”，“是不是该告诉皇上了？”

段嘉许搁下笔，将她拉进怀里：“再等等。”他的指尖划过她耳后朱砂痣，“皇上对八弟还存着一丝兄弟情，我要等准噶尔的使臣进京，让皇上亲眼看见他们交换的信物。”

桑稚忽然想起午间在翊坤宫看见的场景：宜妃棺椁旁的烛台，摆着三朵白菊——那是八爷党“事不过三”的警示。她从袖中掏出吴之荣的毒药瓶，瓶底刻着的正是准噶尔图腾。“他们想借我的孩子做文章。”她轻声道，“就像当年对孝懿仁皇后那样。”

段嘉许的身体骤然绷紧，当年额娘小产后血崩而亡的场景，如刀割般在脑海中闪现。他低头吻她的发顶：“明日起，你搬去养心殿住，我让李德全亲自守着。”他忽然从抽屉里取出个金漆匣子，“这是额娘留给儿媳妇的镯子，她若泉下有知，定会护着你和孩子。”

匣子打开，一对刻着并蒂莲的金镯泛着柔光，正是孝懿仁皇后当年的陪嫁。桑稚戴上镯子，忽然感觉一阵眩晕，恍惚看见梦中有凤凰绕梁，口衔朱砂，落在她掌心。段嘉许接住她发软的身子，眼中满是疼惜：“累了就歇会儿，剩下的事，有我。”

雪夜的宫灯在窗纸上投下两个人影，桑稚靠在段嘉许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她知道，这紫禁城的每一场雪，都藏着刺骨的寒意，但只要他在身边，掌心的温度就能融尽所有霜雪。镯子上的并蒂莲纹贴着皮肤，仿佛在诉说着两代人的恩怨，而他们的孩子，终将在这权谋的寒冬里，成为破局的关键。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