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霞飞路的双燕旗

《烟雨双燕·第六章 霞飞路的双燕旗》

1937年霜降，上海即将沦陷的前夜。段嘉许握着从日军司令部偷出的轰炸图纸，发现目标竟是圣约翰大学——桑稚正在那里组织学生转移。图纸边缘印着樱花糖纸的纹路，和桑稚折小燕的手法一模一样。

“段记者，码头的炸药只剩三小时！”周曼云的墨绿旗袍染着硝烟，“日军要炸了黄浦江的船坞，让难民无路可逃！”

段嘉许塞进她掌心的，是桑稚画的粉笔地图：“让老陈把船开到十六铺，那里的炸药箱被桑稚画满了‘左胡打叉’，日军以为是死亡陷阱。”他忽然望向报社窗外的霞飞路，梧桐叶在硝烟中纷飞，“我去圣约翰，她肯定又在黑板上画逃生路线。”

圣约翰的钟楼敲响最后一声，桑稚正用粉笔在礼堂门画巨大的仁丹胡子，每个胡子尖都指着安全出口。她听见枪声时，段嘉许的西装外套正好罩住她，油墨味混着血味扑面而来。

“笨蛋！”他拽着她躲进储藏室，看见她裙摆上的粉笔灰，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咖啡厅，她也是这样把危险变成了恶作剧，“图纸上的炸弹藏在钟楼的十字架里，你负责引开日军，我去拆——”

“不！”桑稚突然掏出从实验室顺来的荧光粉，撒在日军必经的走廊，“跟着荧光粉走的是安全通道，我在十字架上画了‘右胡打结’，日军会以为是自己人的陷阱！”

段嘉许望着她发亮的鼻尖，忽然轻笑出声。这丫头总能把危险的密码变成儿戏，却让敌人步步错判。他忽然摘下银戒，塞进她掌心：“如果我没下来——”

“胡说！”桑稚用粉笔在他镜片画了只小燕，“你忘了我们的粉笔店吗？店名我都想好了，叫‘双燕粉笔社’，门口要挂会转的粉笔燕！”

钟楼的齿轮声在头顶轰鸣，段嘉许冲上顶楼时，看见十字架上缠着的定时炸弹，引线旁贴着张樱花糖纸，上面画着桑稚专属的歪扭小燕——她居然在炸弹上留了暗号。他忽然想起她常说的“粉笔是会飞的子弹”，此刻这枚“子弹”，正替他指明了剪线的方向。

黄浦江方向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是周曼云成功引爆炸弹在日军货轮上。段嘉许跑下钟楼时，桑稚正举着粉笔，在日军的军旗上画满了笑脸小胡子，旁边写着“拜拜啦，小胡子先生”。

“快走！”他拽住她的手，发现她旗袍口袋里装满了粉笔，每支都刻着小燕图案，“你是把实验室的粉笔全顺来了？”

桑稚晃了晃粉笔袋：“这叫‘粉笔弹药库’！”她忽然看见他袖口的血迹，“受伤了？”

段嘉许望着她紧张的眼神，忽然想起父亲牺牲时，怀里抱着的正是半支粉笔——那是他教难民识字用的。此刻他握住她的手，燕形烫疤贴着她的粉笔茧：“桑稚，你知道吗？你在咖啡厅画太阳旗的那天，我就想，哪怕这乱世把我们碾成粉笔灰，也要和你一起，在废墟上写‘中国’两个字。”

1945年春分，霞飞路的梧桐树重新抽出新芽。段嘉许站在“双燕粉笔社”的招牌下，看着桑稚踮脚调整门口的粉笔燕雕塑，旗袍袖口露出当年的银戒。

“小心！”他伸手扶住摇晃的梯子，看见她在招牌背面画了排小胡子，每个胡子下都写着“吃粉笔，长志气”。

桑稚回头，梨涡在阳光下格外明亮：“段老板，第一单生意来啦！”她指着门口抱着作业本的孩子，“小同学说，要学画能打鬼子的小胡子！”

段嘉许望着孩子们眼中的光，忽然想起八年前的樱花祭，桑稚在日军军旗上画的笑脸。他摸出当年的樱花糖纸，上面的小燕早己褪色，却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就像他们用粉笔和墨笔写就的故事，在硝烟中绽放出最明亮的花。

“好，”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只衔着樱花的燕，“我们先学画燕爪，因为——”他望向桑稚，眼中倒映着她和粉笔燕的影子，“燕爪踩过的地方，总会长出新的春天。”

霞飞路的风掀起粉笔社的窗帘，露出里间墙上的巨幅地图——那是用粉笔绘制的中国版图，每个省份上都画着小燕和小胡子，像撒了把星星，照亮了曾经的烟雨濛濛。

而他们，这对在乱世中相遇的冒失鬼与冷面燕，终究用粉笔和墨笔，在历史的褶皱里，写下了属于他们的、带着硝烟味的情书——字里行间，是燕鸣与粉笔碰撞的声响，是爱情与家国共振的频率，更是永不褪色的、双燕衔泥般的坚韧与温柔。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