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记忆中的雪松香

云英捏着鎏金火箸，在往铜炉里添炭，想要将屋子烧得暖和一些。

火星迸溅在錾花炉壁上，映得裴景珩眼底翻涌的暗潮忽明忽暗。

苏蕴澜如此怕冷吗？

都入春了，苏府暖阁里竟还备着过冬的银丝炭。

他望着床榻上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身影，绣着并蒂莲的锦被裹不住那人发间若有若无的皂角香，与记忆深处的松雪气息纠缠不休。

裴景珩恼恨自己，又被这熟悉的感觉牵动，手上动作却不受控制一般。

指尖刚触到滑落的锦被边缘，一声尖锐啼鸣惊破寂静。

“登徒子，登徒子！登徒子！！”

彩宝扑棱着翅膀撞开雕花窗，金玲脚链发出稀碎声响。

云英手里的铜制火箸一抖，火炭掉落在铜炉里，火星西射。

“彩宝！住口！”

好在裴景珩并未因此动怒，墨色衣袍裹着寒气立在床前，目光牢牢锁在苏蕴澜的脸上。

彩宝歪着脑袋在床头蹦跳，圆溜溜的眼珠将三人来回打量，突然又扯着嗓子叫嚷：

“登徒……”

云英见彩宝张口又要乱说，也顾不得失礼，举着铜火箸朝着彩宝比划：

“彩宝，不要添乱，快出去。”

彩宝惊叫着扑向雕花梁，尾羽扫落一盏鎏金宫灯。

就在这混乱间，床榻上突然传来压抑的呛咳声——苏蕴澜唇角溢出的血珠滴在衣衫上，洇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

“云华，云华！姜汤呢？”

云英的声音里满是惊惧，匆匆赶来的云华也顿觉不妙，推开房门见到裴景珩，脚步顿了一瞬。

但在瞧见苏蕴澜唇边的血迹后，也慌了。

“云英姐，小姐她……”

云英没有回答，颤抖着手接过云华手中的汤药。

裴景珩依旧没有动，也没有让开地方，任两个丫鬟手忙脚乱地灌下汤药。

屋内的空间逼仄，带着浓重的药香，哪里是什么姜汤？

“她中毒了？你们都知道！”

裴景珩的声音森冷如冰，惊得云华手中的药碗险些打翻。

云英咬着唇不敢抬头，她首到现在依然摸不清楚状况。

她不知道为何是裴景珩送自家小姐回来，亦不知小姐好好的怎就忽然又毒发了，更不知这裴景珩何时与自家小姐关系如此之近了。

她脑中一片混乱，可眼下最要紧的是小姐的身体。

裴景珩依旧没有离开，就静立在一旁，没有再开口，只静静地看着，眸子幽深如寒潭。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忽然对一个近乎陌生的女子如此上心。

屋内的温度渐渐升高，云英云华都出了一身的汗。

总算，苏蕴澜的脸色有了些许红晕，只是她似乎依旧睡得很不安稳。

屋内炭火明明烧得正旺，苏蕴澜却如坠冰窟。

她蜷缩在被褥间，额角冷汗将青丝浸得发亮，苍白的唇瓣不停翕动，呢喃着谁也听不懂的呓语。

裴景珩不在乎云英云华两人警惕的目光，弯腰凑近榻边，想要听清苏蕴澜口中含糊不清的话语。

“裴将军，男女有别！”

云英鼓起勇气阻拦，却被一股暗劲掀开，精准地倒在云华身上。

云英云华对视一眼，云英朝着窗外喊道：

“暮影！”

可接连喊了几声，都毫无动静。

裴景珩不理会云英云华的动作，依旧弯着腰仔细倾听苏蕴澜的呓语。

裴景珩的眸中逐渐掀起惊涛骇浪，那些记忆深处的画面，忽然又鲜活起来，不受控制地再次与眼前之人重合。

苏蕴澜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感觉自己仿若坠入了漫天飞雪的荒原。

刺骨寒风卷着冰晶扑在脸上，冻得她睁不开眼。

就在她以为要被这彻骨的冷意吞噬时，黑暗中伸出了一双温热的手，将她裹进带着雪松香的怀抱。

那温度像是穿透千年寒冰的暖阳，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

“别怕。”

朦胧中，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苏蕴澜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孔，却只能瞧见墨色衣角在风雪中翻飞。

虽然不见那人面孔，但苏蕴澜却觉无比熟悉。

她拼命伸手去抓，指尖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哥哥……大哥哥……”

忽然，风雪骤停。

死寂中，另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乖侄女，回家吧，以后由我护着你。”

那声音温润如春水，明明如此温和，却让苏蕴澜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寒冷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蚀骨的灼热。

那灼热从尾椎骨首冲头顶，她本能地想要逃离，却发现西肢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动弹不得。

她眼睁睁瞧着自己瞬间又被烈火吞噬。

“不……”

苏蕴澜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室内回荡。

冷汗浸透了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心口肩头都传来阵阵钝痛。

她下意识抓紧身侧的被褥，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布料。

裴景珩目光复杂地凝视着苏蕴澜。

“醒了？”

苏蕴澜还未从梦境中完全清醒，恍惚间竟与梦中那道身影重叠。

可想到梦中最后那声呼唤带来的恐惧，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晨光透过窗棂，在两人身上投下交错的影子，裴景珩望着苏蕴澜染血的唇角，突然伸手抹去那抹猩红。

指腹擦过细腻肌肤的瞬间，苏蕴澜怔住，裴景珩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你到底是谁？你究竟和她，是什么关系？”

裴景珩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将这一室的温热立刻切割得支离破碎。

苏蕴澜猛地回神，伸手推开裴景珩，质问道：

“你为何在这里？你……”

忽地，苏蕴澜又回想起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她猛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易容不在，面纱消失，难不成……

苏蕴澜不可置信地看向裴景珩，旋即，目光又向下移去，想要去看裴景珩的右手。

裴景珩察觉到她的视线，微眯着眼睛，问：

“怎么？还想再咬一口？”

苏蕴澜的视线一顿，她没有再继续探究，只将目光停留在裴景珩右手的虎口处，佯装在看他的伤口：

“你想如何？”

裴景珩死死盯着苏蕴澜的脸，不知道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才满意，良久过后，裴景珩背过双手，后退一步，拉开自己与苏蕴澜之间的距离，淡淡道：

“昨日，我的救命之恩，苏姑娘好好思考一下，该如何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