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只愿娶一人

申时三刻，暮影踏着满地碎金般的夕阳归来，玄色劲装沾着几缕桃枝碎屑，眉梢眼角皆是藏不住的得意。

他单膝跪地，声如碎玉：“小姐，那媒婆己按计划行事，将吴菁菁的丝帕亲手递到吴坤手中。”

彼时吴坤正倚在桃林石凳上，绿豆眼睨着媒婆涂得猩红的嘴唇，肥厚的手指不耐烦地敲着膝盖。

待接过绣着并蒂莲的丝帕，他忽然嗤笑出声 —— 这市井妇人竟说此帕是哪家闺秀所赠，妄图哄他这侯府公子？

可当媒婆将 “佳人倾慕” 的故事说得声泪俱下，那丝帕上若有若无的兰花香竟真让他心头一颤。

“吴公子这般风流人物，自是要有一段能够私定终身的情事才有趣。”

吴坤捏着丝帕凑近鼻尖，恍惚间竟真觉自己成了戏文中的翩翩公子，全然忘了自己肚大如鼓、脑满肠肥的模样。

“那……苏姑娘……”

“哎哟喂，我的爷呀，”媒婆掐着嗓子娇笑，立马打断吴坤的话，浑浊的眼珠一转，“小姐名声可金贵着，公子可千万不能吐露她姓名。待到将人接回府里，佳人也会感念您的一番疼惜呀。”

吴坤被哄得飘飘然，即便记得媒婆叮嘱，不说佳人名姓倒也不难，可完全保守秘密，却犹如心上有万千蚂蚁爬过，难受得紧。

不出一个时辰，几乎满京城的纨绔都知道，这吴坤竟得了某位佳人青睐，与其私定终身了。

大家伙也没当一回事，能瞧上吴坤的又如何能是什么正经姑娘，要么相貌丑陋，要么家贫无依。

但凡有别的出路，也不会和吴坤勾搭在一块。

可吴坤不肯透露女子姓名，只拿着丝帕在鼻子下面陶醉地嗅着。

还没等他继续炫耀，手中帕子忽地被人夺走。

吴双询攥着丝帕的手青筋暴起，绣着 “菁” 字的边角几乎要被他揉碎。

“这帕子……你从何而来？”

“你管我？这帕子是姑娘给我的定情信物，快还我！”

吴坤伸手去抢，却扑了个空，圆滚滚的身子差点摔了个狗吃屎，指着男子怒骂：

“你我也算是本家，别在小爷我这找不自在！”

吴双询盯着吴坤圆滚滚的肚子，声音冷得能结霜：

“我二妹妹待字闺中，何时与你有了私情？”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己砸在吴坤脸上。

此话一出，莫说是吴坤懵了，全场人都懵了。

吴双询可是御史大夫的嫡次子，他口中的二妹可是吴菁菁，她怎么可能与吴坤私定终身、无媒苟合？

御史大夫官居从三品，吴菁菁身为嫡次女，将来就算不当一府主母，也该是高门大户里嫡子的正妻。

莫说平阳侯府现在日渐衰落，单说这吴坤也配不上吴菁菁。

他嫡妻早逝，吴菁菁即便嫁过去也至多是个继室，吴坤长相丑陋、为人粗鄙，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年岁也大上吴菁菁不少。

吴菁菁莫不是中了邪祟，才看得上这吴坤？

吴双询又是一拳砸在了吴坤脸上，吴坤惨叫连连。

没用过夜，这事情就闹开了。

当夜，被暮影重金收买的媒婆跪在御史府堂前，涕泪横流地将贺雨薇供了出来。

吴慜抚着官服上的獬豸补子，指尖微微发抖 —— 他最疼爱的嫡女，竟被人设计了这般腌臜事！

次日金銮殿上，吴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雪白的胡须沾着涕泪：

“陛下明鉴！臣半生清廉，如今却被人这般折辱！”

贺旭之当场呕出一口鲜血，绯色官袍上绽开狰狞的红梅。

满朝大臣看着这闹剧，紧绷许久的神经竟难得松快 —— 自怡亲王谋逆案起，他们在这金銮殿连呼吸都要掂量轻重，今日这场戏倒比茶楼的说书还精彩。

这御史大夫的嘴，实在是……实在是太毒了。

兵部尚书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

贺雨薇与那媒婆频繁往来，证据确凿，任贺旭之如何解释，都无法令人信服。

裴景珩立在首列，玄色蟒袍纹丝不动，眼底却泛起涟漪。

这些日子他忙着核查怡亲王罪证，虽听闻有媒婆上苏府说亲，却无暇过问。

此刻瞧着贺旭之被气得面色如金纸，他忽然觉得，该是用不上了。

吴慜身为御史大夫，其战力可想而知。

三日后，贺雨薇被皇后懿旨斥责的消息传遍京城。

当她颤抖着接过黄绸时，葱白的指尖突然痉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贺旭之看着女儿狼狈模样，又想起她为了攀附裴景珩闹出的丑事，太阳穴突突首跳：“即刻寻个人家，将她远嫁，我贺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尚书夫人周氏抱着女儿痛哭：

“老爷，您这是要把雨薇往死路上逼啊，您明知她心里惦记……”

“住口！”贺旭之震怒，额头青筋都迸出来了，“还有脸提？你觉得一个遭了皇后懿旨斥责的女子，那裴景珩能要吗？莫说是裴将军，就是塞给裴家庶子人家也不要！”

周氏还欲再说什么，贺旭之转过身，冷声打断：

“如果不同意，那便送到寺里做姑子。”

最终，周氏也未能劝动贺旭之，贺雨薇折腾了一圈，拖着病体草草嫁去了几百公里外的人家。

转眼荷花初绽，怡亲王谋逆案终于尘埃落定。

当 “构陷镇北侯”“谋害先太子” 的罪状昭告天下时，百姓们议论纷纷。

虽然如今镇北侯府己成苏府，但依旧有不少人前来门前驻足，望着朱门上斑驳的痕迹，幽幽叹息。

想当年那也是为大楚立下赫赫战功的战神，是百姓心中的守护神。

昭庆殿内，皇上着结案奏折，金丝龙纹在烛火下流转：“景珩，此番你居功至伟，想要何赏赐？”

裴景珩垂眸行礼，腰间玉佩轻晃：“臣为陛下分忧，不敢求赏。”

“朕听闻，你去乾城办差，身边带了个女子？” 皇上突然开口。

裴景珩身形微僵，那些时日与苏蕴澜相伴左右的画面突然闯入脑海。

他正欲辩解，却听皇上轻笑：“无妨，左不过后院添个人罢了，喜欢就纳了。只是正妻……”

“臣此生，只愿娶一人。” 裴景珩的声音掷地有声。

殿外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明明灭灭，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皇上面色变了变，随后又露出释然笑意：

“你还真是个犟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