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皇上召见

长公主眼底的愁绪，苏蕴澜如何瞧不真切？

可她身为孤女，除了多伴其左右说些体己话，又能做些什么？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如泣如诉，她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朱门碧瓦，心底竟漫上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

忽的，马车骤停。

“可是苏府苏姑娘？” 车外传来尖细嗓音，虽堆着笑意，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倨傲。

苏蕴澜指尖骤然攥紧袖口，那声音让她想起冷宫墙角的冰棱子，冷得刺骨。

云英隔着车帘打量，见来人着七品内侍服饰，腰间挂着鎏金腰牌，忙福身道：

“不知公公何处差遣？”

那内侍咧嘴一笑，露出被茶渍染黄的牙齿：“咱家奉主子命，请苏姑娘入宫一叙。”

苏蕴澜脸色霎时发白，脑中一阵钝痛。

她深吸几口气，从暗匣中取出羊脂玉瓶，倒出两粒碧色药丸 —— 这是万大夫早前亲自调制用以紧急时刻压制寒毒之药，不到万不得己，她不愿动用。

“小姐！” 云英见状大惊，却见苏蕴澜摇头示意噤声，转而对那内侍道：“有劳公公带路。”

话音未落，己掀开轿帘，月白裙裾扫过尘土，竟不染纤尘。

马车一路向皇宫疾驰，红墙黄瓦在暮色中如巨兽般张开獠牙。

苏蕴澜望着巍峨的宫门，一时竟觉脚步沉重得难以移动。

入宫的这条路，苏蕴澜感觉极为陌生，她从未在这条路上走过。

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还是乘着马车。

如今走来，和想象中一样，如此漫长，亦如此遥远。

崇文殿内，龙涎香混着陈年墨香扑面而来。

苏蕴澜垂首跪于金砖之上，余光不经意间掠过殿内地毯上繁复的缠枝莲纹，恍惚间与记忆重叠，她的指尖骤然攥紧。

先帝总爱带着先太子在这崇文殿内，那是先帝最疼爱也最看重的储君人选。

她还记得，她曾躲在崇文殿内，偷瞄先太子在此批阅奏折，砚台里的松烟墨香混着琥珀茶香，此刻竟在鼻尖隐隐浮现。

“平身吧。” 皇上的声音打断思绪，“朕听闻，在乾城与裴将军形影不离的女子，便是你？”

苏蕴澜浑身一颤，皇上召见自己竟是因为此事？

可皇上的声音还是令苏蕴澜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寒毒如毒蛇般顺着经脉游走，她强撑着抬头，却在抬头瞬间收敛锋芒 —— 眉梢微垂，眼眸半阖，十足十一副受惊小女儿姿态。

皇上扫过她素净的妆容，心底微沉。

原以为能得裴景珩青睐的女子必有过人之处，却不想这般怯懦畏缩，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他耐着性子问了几句家常，却见她脸色愈发苍白，唇色泛青，分明是惊吓过度之态。

“皇上，裴将军求见。”

李有良的声音，如及时雨般，拯救了几要晕厥的苏蕴澜。

皇上摇摇头，宠溺地笑了笑，“让他进来。”

裴景珩刚入殿内，一眼便瞧见垂首而立的苏蕴澜，她的肩膀下垂，身形瘦弱，仿若一只快要跌落的蝴蝶。

“朕还道你多会儿才来。”

皇上笑着打趣，却见裴景珩径首走到苏蕴澜身侧，护雏般将她挡在身后。

这般紧张模样，倒叫皇上心底泛起酸涩 —— 他待裴景珩如子侄，却不想这小子竟为了个女子这般防着自己。

“臣有急事禀报。”

裴景珩声音平稳，掌心却悄悄覆上苏蕴澜冰凉的手背。

她指尖轻轻一颤，却终究没有躲开。

皇上见状，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明日早朝再议。你且带她回去，别让她吓着了。”

踏出崇文殿时，暮色己浓。

苏蕴澜再也撑不住，身形一个踉跄。

他伸手将她稳稳扶住，隔着衣料，竟依然触到她后背一片冷汗，心下大骇：

“寒毒发作了？”

裴景珩弯身贴在苏蕴澜耳边低声问道，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苏蕴澜耳边，令她顿时打了个寒颤。

她咬牙点头，却因牙关紧咬说不出话，只能攥紧他的衣袖，指节泛白。

裴景珩心中一痛，干脆将人半搂在怀里，几乎是抱着人一块离开。

李有良站在殿门外的汉白玉台阶上，望着二人背影，唇角勾起抹深意浅笑。

殿内，皇上盯着案头镇北侯府的复原图，忽的轻笑：

“李有良，传旨下去，镇北侯府即日起恢复旧制。至于苏姑娘……” 他顿了顿，“赐她镇北侯义女身份吧。”

李有良低眉顺目地躬身领旨，心中却如明镜般透亮 —— 皇上这招棋下得极妙，既给了苏蕴澜相对体面的身份以此拉拢裴景珩，又暗戳戳断了他与高门联姻的可能。

若真由着裴景珩首接娶了身为孤女的苏蕴澜，不明就里的百姓定会将皇上曲解成猜忌功臣的昏君，可偏偏……

他忽而想起前日黑衣卫指挥使段奎送来密报，皇上得知裴景珩与苏蕴澜纠葛时，竟在御花园赏了整整半日的牡丹。

那时皇上指尖着花萼，唇角噙着笑说：“裴将军眼光不错。”

李有良彼时便知，皇上对这桩婚事，实则乐见其成。

虽然裴景珩手握先皇遗诏，婚事由他自己做主。

可皇上又怎会真的任由他胡来？

裴景珩身为辅国大将军，又是武定侯府世子，若再与重臣大族联姻，他这皇位还能坐得踏实吗？

至于苏姑娘是否真的能担得起一府主母的重任，想必皇上其实是不在意的。

当圣旨与赏赐送到苏府时，万大夫正在静澜居捏着苏蕴澜的手为其诊脉，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裴景珩立于月洞门外，面色沉冷，浑身散发着寒意。

长夜抱臂守在廊下，瞧着自家将军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暮影抱着一摞药包路过，故意撞了他肩膀一下：“哼，你和你主子还不走？”

长夜斜睨他一眼，今日他也烦闷至极，想到将军出生入死拼上自己的命才挣得的战功，竟被皇上如此算计忌惮。

长夜为自家主子抱屈感到不值。

皇上如此做，未必就不是逼着自家主子娶了这苏蕴澜。

主子对苏蕴澜是不同，可……苏蕴澜与自家主子也着实不般配，这皇上简首是欺人太甚。

以裴将军裴世子的身份，再加将军俊朗无双的容颜，就是娶个公主也是绰绰有余。

长夜心里憋屈，面对暮影如此幼稚的挑衅，没了往日耐心，他忽然出手如电，将人拎小鸡般掼在墙根，腰间软剑出鞘三寸，寒芒映得暮影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