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鎏金筑鸳巢

第六章 鎏金筑鸳巢

1930年立夏，沈家花房的暖棚垂着锦缎帘幕，林砚之踩着梯子往梁上挂琉璃灯，青瓷灯罩刻着缠枝月季，每盏灯芯都浸过沈砚秋绣绷上的玫瑰香精。沈砚秋抱着新裁的月白水袖从暖棚转出，忽见他西装裤脚沾着金粉，正是昨夜替她描花时，从英国进口的鎏金颜料。

“当心摔下来！”她慌忙放下绣绷，银剪别在腰间的缠枝纹荷包上，“圣约翰的实验室还等着你的‘双生火’论文，倒在这儿当起了裱糊匠？”

林砚之倒挂在梁上，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羊皮纸：“论文扉页早题好了——‘致我的首席花神，沈砚秋’。”他忽然翻身落地，顺手往她发间别了朵鎏金月季，“倒是你，沈叔叔刚允了婚事，就忙着绣起了嫁纱？”

嫁纱的素缎上才绣了半枝“火和平”，银线在晨光下泛着微光。沈砚秋耳尖发烫，忽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个螺钿匣子，里面躺着对袖扣，用她剪下的第一枝“火和平”刺淬银而成，刺尖嵌着极小的月光石：“英国公使夫人说，这叫‘刺心之盟’，比钻石更坚。”

暖棚外传来汽车喇叭声，是表舅母带着南京来的绸缎商参观花房。林砚之忽然拽着她躲进育苗箱后，指尖掠过她腰间的银剪：“昨夜我在《申报》登了启事，说沈家花房将育出‘永不凋零的甜’，配图是你剪花时的侧影。”

沈砚秋望着他眼中跳动的晨光，忽然发现他领口别着的，是她用嫁纱边角料做的胸针，绣着极小的“砚”字，藏在月季花瓣里。绸缎商的惊叹声中，她听见表舅母笑道：“砚之这孩子，把整座花房都变成了给砚秋的情书。”

午后的花房飘着新焙的杏仁饼香。林砚之坐在藤椅上替她穿针，金丝线在他指尖显得格外纤细：“南京来的绣娘说，嫁纱的边缘该缀‘双生火’的干花，我特意选了我们初吻那日开的那枝。”他忽然抬头，耳尖通红，“就是去年在老槐树下，你说‘刺扎手’的那次。”

沈砚秋的绣针“噗”地扎进缎面，想起那个暮春的傍晚，他的手掌覆着她握剪的手，说“让我教你怎么避开刺”，却故意让刺划破自己的指尖，滴在她的绣绷上，染出朵歪歪扭扭的“火和平”。

“对了，”林砚之忽然摸出个琉璃瓶，里面装着淡金色的液体，“用你的绣线煮了三天，混着暖棚的晨露和我的血，调成了‘秋砚香’——前调是绣绷的蚕丝味，中调是你掌心的薄荷，尾调……”他忽然凑近她耳边，“是我每次看你时，心跳的声音。”

香水的细雾在暖光中凝成珠，沈砚秋望着他认真的眉眼，忽然发现他腕间多了串银链，坠着她剪下的第一截花刺，与他的银戒、她的银镯相呼应。更远处的实验台上，新育的“并蒂火”开得正艳，花瓣竟天然形成“砚秋”二字的连笔。

暮色漫进花房时，林砚之忽然捧出个檀木匣，里面整齐码着三十六封未寄的信，每封都写着“给我的花神新娘”，封口盖着“双生火”的花瓣印：“从你十六岁生日开始写的，本想等婚礼那天让白鸽衔给你。”

沈砚秋翻开第一封，墨迹染着淡淡的桂花香：“今日见你在暖棚打盹，睫毛上落着花瓣，像只停在花上的蝶。我想，若能做你手中的银剪，日日替你修枝，便是这世间最甜的差事。”

更漏声起时，两人坐在老槐树下，看他新制的琉璃灯在暖棚亮起，光影透过“双生火”的花瓣，在地上投出交缠的影子。林砚之忽然握住她戴银镯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圣约翰的教授说，我们培育的月季违背了自然规律，可他们不懂——”

他忽然低头，在她指尖的茧上轻轻一吻：“爱本就是最不讲理的奇迹，就像你握银剪的手，明明带着刺，却让我甘之如饴地捧着，盼着它能在我掌心，开出永不凋零的甜。”

沈砚秋望着他眼中倒映的琉璃灯火，忽然想起三年前他翻墙送桂花糖的雪夜，想起外滩烟花下的击掌为誓，想起每一个被他用甜言蜜语煨暖的日子。此刻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替他们念诵没说出口的婚书。

这一晚，暖棚的玻璃上凝着细雾，林砚之呵着白气在上面画下两个交缠的小人，一个执剪，一个捧花，旁边写着“1930，甜字成双”。沈砚秋摸着他新刻的婚书匣，忽然明白，所谓甜宠从不是短暂的浪漫，而是像这样，把每个平凡的瞬间都酿成鎏金的回忆，让岁月的每道褶皱里，都藏着只属于他们的、带刺的温柔。

当第一颗星子爬上暖棚顶端时，“双生火”的花蕊忽然渗出露珠，落在林砚之画的小人头顶，像极了撒下的糖霜。沈砚秋笑着靠在他肩上，听他讲述未来的蓝图：在花房侧院建一座玻璃温室，在每扇窗上刻下他们的故事；用“双生火”的种子培育出会发光的品种，让全上海的夜晚都亮着他们的甜。

而她知道，无论未来如何，只要他在身边，暖棚的碳火就永远不会熄灭，银剪的锋刃就永远带着温柔，每朵“火和平”的绽放，都会是他们爱情最甜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