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春火渡重洋

第十六章 春火渡重洋

1933年春分，沈家花房的暖棚飘着紫藤花雨，沈砚秋的银剪在“春火”枝头划过，淡紫色花瓣纷纷扬扬落下，竟在育苗箱上拼出“砚之”二字——那是林砚之昨夜用荧光花粉提前调试的，说“要让春分的第一缕风，替我送你远航的甜”。

“当心花粉沾了睫毛。”林砚之穿着她新裁的浅灰西装，袖口绣着“春火”的卷须纹，忽然从打包台转身，手中玻璃瓶里装着用泰晤士河水调制的保鲜剂，“这枝‘春火’的蕊心会随经度变化，你看——”

沈砚秋望着花蕊中央渐渐泛起的靛蓝，正是他即将乘坐的远洋邮轮的船身颜色。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她鬓边新别上的、用紫藤花蕊做的琉璃发卡：“在伦敦码头查资料时发现的，原来花也懂得，要替我跟着你跨过重洋。”

暖棚角落的樟木箱里，整齐码着送往切尔西花展的展品：嵌着婚书残页的“双生火”标本、封着秦淮河灯碎笺的“秋火”花种、还有沈砚秋连夜绣的《东方甜刺图》，每朵月季的刺尖都缀着金粉，在晨光下闪着微光。

“圣约翰的航运单来了。”阿福隔着铁门递来烫金信封，林砚之拆开时，沈砚秋看见他指尖划过“植物检疫许可”上的英文批注，“Approved for Love & Thorns”。他忽然从信封里抽出张速写，是她在暖棚打包花种的侧影，裙摆处绣着的“春火”卷须，竟与他西装袖口的纹路分毫不差。

午后的花房飘着新沏的龙井，沈砚秋坐在藤椅上绣手帕，素白缎面上正绣着伦敦塔桥，桥栏处藏着极小的“砚”“秋”二字，桥下漂着的纸船，正是三年前外滩烟花夜的模样。林砚之忽然举着试管转身，眼中映着她腕间新戴的、用“春火”刺尖打制的银镯：“看！这种子在盐水中会浮现缠枝纹，就像你绣绷上的针脚。”

沈砚秋凑近，只见试管里的“双生火”种子在淡盐水中缓缓旋转，种皮上竟天然形成交缠的刺与剪，正是他们婚戒的图案。他忽然捉住她的手，将种子贴在她掌心：“这样即便在海上，也能摸着种子，想着花房的暖炉。”

暮色漫进花房时，林砚之忽然捧出个珐琅匣，里面装着用暖棚碳火焙干的“春火”花瓣，每片都刻着极小的英文情话：“From your Shanghai gardener, with thorns and sweetness”。匣底垫着的，正是她为他准备的、绣着伦敦地图的棉袜，袜跟处绣着“平安”二字，用的是他最爱的藏青色线。

更漏声起时，两人蹲在老槐树下埋远洋漂流瓶。林砚之的钢笔在玻璃瓶上刻下“1933年春，与秋儿共赴重洋，待归时，花房定有新枝”，旁边画着交缠的两个小人，一个执剪，一个捧试管，海浪在他们脚下旋成心型。沈砚秋摸着瓶身的刻痕，忽然听见他说：“若遇着暴风雨，就点燃‘春火’的花粉，它会替我，在每个深夜，照亮你读信的眼。”

留声机在此时放起《玫瑰玫瑰我爱你》，林砚之忽然牵起她的手，在铺着波斯地毯的暖棚地板跳探戈，皮鞋踩在她绣着“春火”的布鞋上也不松手。沈砚秋望着他领口别着的、用船锚形状银片做的胸针，忽然发现胸针背面刻着极小的日期——1928年，他们首次在苏州河放河灯的夜晚。

“知道我为何总把甜藏在航运单里吗？”他忽然旋转，带得她鬓边的琉璃发卡轻轻摇晃，“因为每个印章都是我们的媒人，让重洋彼岸的人知道，中国有对花神侠侣，把刺与甜，酿成了能跨越大海的蜜。”

沈砚秋笑着捶他肩膀，却被他趁机吻了吻指尖的茧：“等切尔西花展开幕，就把我们的婚书复印件嵌在展台中央，让每个洋人都知道，中国的月季，刺里藏着暖，甜里带着光。”

窗外的月光漫进花房，照见育苗箱里的“春火”嫩芽正在舒展，叶片上的“砚秋”二字被春风衬得格外清晰。沈砚秋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心跳的节奏与留声机的旋律相合，忽然看见“春火”的花蕊在月光中渗出蜜色的汁液，滴在他们交叠的手背上，像极了老天为他们的远行撒下的糖霜。

这一晚，暖棚的琉璃灯亮了整夜，灯光透过“春火”的花瓣，在雪地上投出交缠的影子。沈砚秋望着他整理航运单的背影，忽然明白，所谓爱情里的甜宠，从来不是朝朝暮暮的相守，而是像这样，各自带着对方的温度，在岁月里扎根，让每一次离别都成为重逢时的甜，让每一道重洋都成为爱情的养料。

当第一颗星子爬上暖棚顶端时，林砚之忽然指着“春火”的花蕊：“你看，它在朝我们笑呢，定是知道，它的主人会用一辈子的时光，把带刺的远方，过成永不褪色的甜。”

沈砚秋笑着点头，指尖抚过他西装上的卷须刺绣，感受着上面凹凸的纹路。她知道，明日他将带着他们的心血跨过重洋，而她会守着花房，守着暖炉，守着每一株带着他们故事的月季。无论相隔多远，只要心中有暖棚的碳火，有彼此的牵挂，再宽的重洋，也隔不断他们根须相缠的爱，再久的离别，也冻不坏他们带刺的甜。

（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