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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绣绷里的霜
第二章 绣绷里的霜
沈砚秋回到石库门时,弄堂里的煤油灯刚亮起。门环上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惊醒了蜷在竹椅上打盹的父亲。老人鬓角的白发比前日又多了些,药碗搁在小几上,水面凝着层冷透的油花。
“阿爹,怎么又不肯吃药?”她忙蹲下身,指尖触到瓷碗时心头一紧——碗底还留着温过的余温,想来是阿香劝了许久,父亲才肯让她焐热了端来。
沈父咳嗽着摆手,浑浊的眼睛望着她湿透的旗袍:“砚秋,莫要再去求林家……”话未说完便被剧烈的喘息打断,枯瘦的手抓住她的手腕,腕骨硌得她生疼,“你娘临终前说过,沈家的女儿……”
“阿爹先喝药。”她别过脸去,将药碗凑到父亲唇边,琥珀色的药汁映着自己晃动的倒影。十年前母亲咽气那夜,樟木箱里的《百蝶图》还只绣了八十二只蝴蝶,如今她即将补上第一百只,却不知这最后一只凤蝶,究竟是破茧的契机,还是折翼的预兆。
阁楼的雕花窗棂漏着雨,沈砚秋摊开樟木箱时,樟脑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百蝶图》的素缎卷在檀木轴里,九十九只蝴蝶姿态各异,墨绿的凤尾蝶停在雪缎上,翅尖的金线在煤油灯下泛着微光。她摸出母亲留下的螺钿绣绷,银梭穿过丝线时,突然想起那年母亲教她绣并蒂莲:“砚秋,针脚要像人心一样齐整,偏了一分,花就开不圆。”
三更梆子响过三声,阿香端着红枣粥推门进来,见她伏在绷架上打盹,指尖还捏着绣针,腕子上的红痕浸着血珠。“小姐快歇着吧,”阿香眼眶发红,“您瞧这凤蝶的翅膀,都让血珠染红了。”
沈砚秋惊醒时,发现雪缎上真的晕开几点红梅似的痕迹。她怔怔望着绣了一半的凤蝶——这是第一百只,也是最关键的主蝶,按母亲的说法,唯有绣完它,整幅图才能“百蝶朝凤”。可此刻蝶翼上的血渍,倒像极了那年林家门前摔碎的琉璃灯,红得刺目。
“不妨事。”她取过明矾水轻轻擦拭,血渍淡成浅粉,倒像是凤蝶沾了晨露,“明日还要去裁缝铺,王太太的旗袍腰身处得改……”话未说完,楼下传来叩门声,紧接着是阿香压抑的惊呼:“小姐!林少爷来了!”
阁楼木楼梯吱呀作响,沈砚秋慌忙将绣绷塞进樟木箱,起身时撞翻了砚台,墨汁在旗袍前襟晕开团乌云。林砚之拎着牛皮纸袋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伞骨滴在青砖地上,袋口露出一角油纸包,正是她最爱的桂花糖。
“听老陈说你咳嗽得厉害,”他喉头滚动,视线掠过她腕上的绷带人,“这是川贝枇杷膏,还有……”他顿了顿,从内袋摸出个小铁盒,“你以前总说我口袋里的桂花糖会化,这次买了防潮的锡盒装着。”
沈砚秋望着铁盒上的蝴蝶花纹,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爬树替她够风筝,摔下来时掌心的血珠滴在她手帕上,竟和此刻绣绷上的血渍一模一样。她别过脸去,伸手接枇杷膏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握惯了钢笔的手,如今却因码头事务磨出了茧子。
“砚之哥不必如此。”她声音发哑,“三日后验货,若《百蝶图》合格,林氏洋行肯捎带绣品,便是正经的生意往来。”
牛皮纸袋突然掉在地上,桂花糖的甜香混着雨水的潮气漫上来。林砚之望着她刻意疏离的神情,想起今夜在父亲书房看见的账册——去年冬天那笔“沈家次品布料”的记录下,批注着“青帮张爷授意扣船”,墨迹正是父亲的笔迹。
“砚秋,”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掀开袖口便看见三道新结的血痂,“你以为我不知你每日抄经到子时?以为我不知你在裁缝铺被缝纫机碾伤手指?”他喉间发紧,从纸袋里抽出叠信纸,“这是我拟的苏州货单,走林氏暗线,无需经过青帮栈单——”
“不行!”沈砚秋猛地抽回手,信纸边缘划过她掌心的伤口,“若让林伯伯知道,你……”
“父亲知道。”林砚之打断她,声音低沉如受潮的火柴,“他扣下沈家货船那年,我刚从英国回来。他说商海如棋局,弃子才能保车,可我总想着,或许还有别的解法。”他望着她震惊的眼神,终于说出藏了三年的秘密,“你父亲病倒那晚,是我……是我去请的陈大夫。”
阁楼的漏雨突然大了些,水珠滴在铁皮水桶里叮咚作响。沈砚秋望着他被雨水打湿的领口,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背面刻着“砚田共耕”西个字——那是两家定亲时互换的信物,如今她的玉佩还挂在颈间,他的那块却不知何时摘了去。
“所以匿名信是你写的?”她忽然想起那封字迹歪斜的信,“你让我去查林氏的船运单,却又在父亲药费里多塞银钱……”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林砚之望着她颈间晃动的玉佩,喉结滚动,“沈家的没落,从来不是因为布料次品。那年洋商联合压价,父亲为了保住林氏的码头份额,不得不……”他说不下去了,只看见她眼中渐渐泛起水光,像那年台风天被吹落的紫藤花瓣,零落成泥却依旧倔强。
沈砚秋突然转身打开樟木箱,取出《百蝶图》轴卷塞给他:“明日送去洋行,就说沈某自知高攀不起,这绣品……”
“砚秋!”林砚之抓住她的手,轴卷上的金线划破他的指尖,血珠滴在雪缎上,恰好落在凤蝶的触须旁,“你看看这蝴蝶,”他声音发颤,“每只翅膀的纹路,都是你母亲照着我们小时候捕的蝴蝶绣的。那只凤尾蝶,是我爬树替你捉的,翅膀上的缺角,还记得吗?”
她猛地怔住。是的,那只凤尾蝶左翼边缘缺了半片,是因为她伸手去接时,蝴蝶撞在雕花铁门上。母亲便将那处缺角绣成了残缺的美,说“遗憾也是圆满的一部分”。此刻望着轴卷上的血珠,她突然发现,那滴在凤蝶触须旁的血迹,竟像极了当年那只蝴蝶翅膀上的露珠。
“砚之哥,”她终于轻声开口,指尖抚过他掌心的伤,“你可知道,我最怕的不是吃苦,是怕你眼中的怜悯,比林伯伯的冷笑更伤人。”
楼下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混着雨声,在寂静的弄堂里格外清晰。林砚之望着她被煤油灯映得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她蹲在紫藤花下哭,因为他说“以后我保护你”,而她却说“我要自己保护自己”。
“好,”他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块蓝宝石怀表,表链上还系着她绣的墨梅帕子,“三日后码头验货,我们以货单为凭,你绣品的工费,我按沪上最高的绣娘价结——”他顿了顿,突然笑了,像回到了那个教她写“砚”字的午后,“就当是,林氏洋行向沈记绣庄下的第一笔订单。”
沈砚秋望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突然觉得这梅雨季的潮湿,似乎也没那么冷了。她接过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行小字:“砚田无恶岁,共耕一片天”——是他新刻上去的,钢笔字迹带着少年时的棱角。
“那便劳烦林先生,”她终于露出浅笑,指尖划过绣绷上未完成的凤蝶,“明日送些苏州雪缎来,我要替这只蝴蝶,补全它的翅膀。”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漏雨的窗棂间漏进来,照着樟木箱里半开的《百蝶图》。九十九只蝴蝶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起,而那只尚未绣完的凤蝶,正静静等待着第一百针的落下——就像他们的故事,在破茧的疼痛里,终于盼来了第一丝晨光。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霞飞路的路灯还亮着,林砚之站在弄堂口,望着沈家阁楼的灯光。怀表链在掌心硌出红痕,他知道父亲书房的保险柜里,还锁着当年与青帮的密约,锁着沈家绸缎庄的地契,锁着那个暴雨倾盆的冬夜——当他从英国回来,看见的不是记忆中的沈家,而是父亲正在焚烧的账本,纸灰里飘着半张绣着蝴蝶的缎子。
但此刻,他望着阁楼窗纸上晃动的剪影,看见那抹纤细的身影重新伏在绣绷前,银梭在月光下划出银线,突然相信,有些东西,是烧不尽、扣不住的。就像沈砚秋腕间的红痕,就像《百蝶图》上的血珠,就像他们从小刻在骨血里的羁绊——哪怕被命运的风雨打湿,终将在某个清晨,绽放出最耀眼的光彩。
而这一晚,石库门的老钟敲过西更时,沈砚秋终于绣完了凤蝶的最后一根触须。她望着绷架上的百蝶图,发现那滴风干的血珠,竟成了凤蝶眼中的一点朱砂,让整只蝴蝶陡然有了生气。她轻轻抚摸着绣品,忽然听见阿香在楼下低语:“小姐,天亮了,裁缝铺的李师傅说,王太太的旗袍腰身处要放两寸——”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砚之哥留下的桂花糖上。锡盒边缘刻着行小字:“给怕化掉的小蝴蝶”。她忽然笑了,指尖划过冰冷的绣针,觉得掌心的疼痛,竟比桂花糖的甜,更让人安心。
梅雨季还未结束,但有些东西,己经在潮湿的泥土里,埋下了发芽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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