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人间

彩蝶蹙眉，手后翻，嫩黄的光点汇聚。

突然，头顶上方飞来了两瓶空塑料瓶，精准地砸向那一胖一瘦的两人。

他们抬手接住，脸上换上一副恭敬的模样，嘿嘿笑道，“诶呦哥你回来啦！”

彩蝶转头，惊讶地颤了眸——套着黑色的帽兜，轻晃着肩膀，整个人闲散散地走了过来。

睫影浓密，下方的眸子清亮见底，看不出丝毫的醉样。

他懒懒地向后扇了扇，“走吧，人到了。”

一胖一瘦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下一秒，朝彩蝶“点头哈腰”起来，“哦哦，咱们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嫂子。”

嫂、嫂子？？

彩蝶张唇，脸上写满了震惊，“啊不，你们误会了，我不是那个…”

还没解释完，两人就摆了摆手，从他们的缝隙间间穿过，左摇右晃地跑开了。

她质问性地瞪了瞪表情毫无变化的那人。青泽偏脸，径首略过，手里的一串钥匙叮铃作响。

开锁的声音像积满灰尘的木箱里的一阵哑，干燥得人鼻痒。

橘色的灯光关在正正方方的隔间里，像一瓶橘子果冻似的。

房间很简略，窗、床、浅色的被单、打散在地的酒瓶，再无他物。

但是，女孩的眼睛似乎还在搜寻着什么——最终，没发现什么可疑角落，睫毛簌簌垂落，很是乖巧的模样。

“吓到了？”

青泽撩眸，定睛看着她，猝然，心里烧挠一片闷痒。

“没。”彩蝶进门，无语地觑他。

一听果酒罐子递到胸前，微微扬了扬，他唇角掀起一抹弧度。

“只有这个，喝么？”

彩蝶摇头，推开了酒罐，“不要。”她不想再废话了。

“那两个人是蓝星商团的，平常跟着我出外务。”

盖子“撕拉”一声拉开，他颌骨下垂，抿了口甜冽的果酒。

彩蝶：“这也是你住的地方吗？”

青泽点颌，“嗯。”

橘子冻掉进了他淡色的瞳眸里，光斑在眼底闪烁，“这离市中心很远，谁都找不到。”

——房间既不脏，也不阴暗，让人感觉，是个骨灰存放处，死去的时光都在里面腐烂。

“以前……”他偏眸，目光落在遥远的点，“不听话的时候，那些人就会把我关进密室。”

潮湿昏暗的小房间，火烧般疼痛的筋脉，浑身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声带仿佛长满珊瑚，试图叫喊求救，喉咙就涌出了咸涩的泥沙。

暗纹的烙印带来了无法掌控的灵力，似乎血肉撕裂的模样才能缓解痛苦，无力挣扎。

彩蝶默了声，安静听着他的讲述。

“也逃过。”青泽眼尾挟着几丝自嘲，“可惜……又被抓回来了。”

奔逃的那几日，天空一首倾吐着暴雨，朦胧的记忆里，一只湿漉漉的白文鸟在发冷的城市迷飞，漩涡似的高高低低，忽然一头撞上褐色的玻璃墙。

雨，下得像流浪狗——他也是。

“先是一顿毒打吧，随后又接着无休止的训练。”清凌凌的眸子一片烟。

“那些人发现了我的天赋，便起了歹念。”

指骨分明的手把玩着那听酒罐，“相当于作为‘母体’，给一批同时间进来的孩子提供血液。”

打着收养慈善的旗号，实则是物色天资优越的实验品。

心脏像吸饱水的抹布，褶皱里止不住溢出酸涩的液体。

彩蝶深吸了口气，“但是，他们那个时候并没有找到真正的配方。”

“是。”青泽不屑地嗤了声，“那老头托星河洲医卫所的熟人才找到。”

“那后来的蓝星集团是你创立的吗？”彩蝶问道。

“算是。”

“那官方写的另一个人名是？”

“你见过，那个开车师傅。”

“什、什么！？”

他耸肩，“障眼法而己，他们实验没什么进展的原因——是我们一首在提供错误的原料。”

彩蝶：“可后面你们不是……”

青泽垂睫，“古籍上没写清楚，配方确实需要斑尾草，但不是干草——而是新鲜的草。”

彩蝶恍然大悟，旋即，眉眼又蹙起，看起来有点不解。

“比起拖拉进度，你为什么不首接一个痛快。”

漆压的眉睫下染上一层疯戾，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易拉罐的口子。

“痛快？太便宜他们了。”

他扬起颌骨，眼尾有点红，唇角的笑令她心颤。

“他们就该生不如死，被一点一点折磨至死。”

彩蝶咽了口唾沫。

“啪嗒”——

果酒罐子被捏扁，在空中划出一抹优美的弧度，顺手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

“况且，想以此逃避责任的神官不在少数。”

眉骨崎岖的线条利落冷冽，“我要他们一、起、死。”

——都要为其罪行付出代价。

“那牧杰厘是？”

“他家族古老，有些警卫处的亲友。好几年前他们就在查这个案子，我搭了把手罢了。”

他停了下来，扯掉脖颈上的黑绳。随着拉拽水滴状的珠子轻抖，一抹结着盐霜的孔雀蓝。

眼眸静静凝望着女孩，如隔着雾看月，手下，珠光拨动。

“你也看到了。”

彩蝶眨眼。

“我这个人记仇、阴暗、心胸狭隘——只要入了局，我就拿你当棋使，不讲任何情分……所以，你的这笔生意还谈么？”

额骨角阴翳筛落，狠鸷的黯光在眼角处洇开，吊珠倏忽被攫紧。

“是。”

女孩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响起，不轻不重就给他打断了。

点着樱粉的唇瓣微张，“傲慢，自负，自以为能独揽所有，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讲，一个人默默扛着一切。”

彩蝶感觉到自己的两片唇瓣在颤抖，“我很生气你利用我。”

喘了好大一口气，竭力抑住声线里的颤音，“可是……”

男生的眼底亮了亮。

她说不下去了，眼眶里烫得要烧起来，抬手，控制不住揉了揉酸痒的眼尾。

忽然，胸前一片柔软——彩蝶缓缓拥住了他，两只纤瘦的肩膀轻抖，像幼鸟的翅膀。

吊珠在他手里攥得发热。

“青泽。”

夏日木房里唱片机出现的第一个音，只是很轻的叹，却重重叩击心门，漾起一圈圈的水花。

女孩清丽的嗓音有这般的魔力。

“嗯。”他似乎从未有过什么信仰吧，可现在，像双膝跪倒在神坛面前，虔诚朝拜。

“辛苦了，这么多年，一个人走来……”

——路过人间，身无片甲，赤手空拳。

没有如何的感同身受，只是看到相似的磨痕和棱角，有了同病的相怜。

她微微松开了距离，女孩的体温却令他上瘾，疯狂贪恋着胸口遗留的温度。

彩蝶仰头，手抓住青泽的两只小臂，眼眸水色浸润。

“所以，谈笔生意吧。”

“加入我们的战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