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鬼故事：红绣井（1）

民国十二年，苏州城郊。

雨水顺着青瓦滴落，在石阶上敲出沉闷的声响。周默生撑着油纸伞，站在那座传闻己久的古宅前，抬头望着门楣上己经斑驳的"梅香院"三个字。雨水冲刷下，那字迹仿佛渗出血色。

"先生当真要租这宅子？"身后，牙人老李搓着手，眼神闪烁，"这宅子...不太干净。"

周默生轻笑，从长衫口袋里摸出几枚银元塞给老李："我作画需要清净，这宅子临水靠山，正合我意。"

老李接过银元，在手里掂了掂，压低声音："二十年前，这宅子里住着梅家，是苏州有名的富户。一夜之间，全家十三口人，全死了。死状..."老李打了个寒颤，"惨不忍睹。从那以后，但凡住进来的，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先生您..."

"多谢提醒。"周默生打断他，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一股霉味夹杂着说不清的腥气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迈步而入。

老李站在门外，看着周默生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宅院中，摇了摇头，快步离去。

宅院内，周默生放下行李，环顾西周。正厅的家具上盖着白布，积了厚厚一层灰。墙上挂着几幅残破的字画，其中一幅仕女图只剩半边，画中女子眉眼如丝，却莫名让人心底发寒。

"有人吗？"周默生喊道，声音在空荡的宅子里回荡。

无人应答。

他选了东厢房作为卧室，简单打扫后便支起画架。窗外雨势渐大，天色暗得如同泼墨。周默生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吱——"

一声细微的响动从门外传来，像是有人轻轻走过。周默生抬头，只见房门微微晃动。

"谁？"他起身开门，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穿堂风裹挟着雨水的湿气扑面而来。

周默生关上门，自嘲地笑了笑。大约是老鼠吧，他想。

夜深了，雨声渐歇。周默生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忽闻一阵若有若无的唱戏声。那声音凄婉哀怨，如泣如诉，分明是女子在唱《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周默生猛地坐起，那声音如此清晰，绝非幻觉。他披衣下床，循声而去。

声音来自后院。月光下，一座荒废的戏台静静矗立，台上，一个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子背对着他，水袖轻扬，唱腔哀转久绝。

"小姐..."周默生不由自主地唤道。

女子身形一顿，缓缓转身。月光下，她的面容苍白如纸，却美得惊心动魄。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唇上一抹朱红，衬得肤色更加惨白。

"公子夜半至此，可是被奴家的歌声惊扰？"女子声音轻柔，却带着说不出的寒意。

周默生这才注意到，女子的嫁衣上绣着精致的梅花，但衣摆处却有大片暗色污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在下周默生，今日刚搬入此宅。不知小姐是..."

女子掩唇轻笑："奴家梅娘，原是这宅子的主人。公子既住进来，便是缘分。"她走下戏台，衣袂飘飘，却不见脚步移动的痕迹。

周默生心头一紧，后退半步："梅...梅小姐，夜深露重，不如..."

"公子怕我？"梅娘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五十年来，公子是第一个能与奴家说话的人。"

五十年？周默生脑中闪过老李的话，二十年前灭门惨案...难道...

梅娘似乎看出他的疑虑，幽幽道："公子不必害怕。奴家虽非活人，却也不会害你。"她抬起手，指向戏台后方，"那里有口古井，公子明日可去看看。"

说罢，她的身影渐渐淡去，如同融化在月光中。

"等等！"周默生伸手想抓住她，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翌日清晨，周默生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床上，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场梦境。但当他来到后院，那座荒废的戏台赫然在目，戏台后方，果然有一口被杂草掩盖的古井。

井口盖着厚重的青石板，上面刻着古怪的符文。周默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石板移开，井中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有人吗？"他朝井中喊道，回声在井壁间来回碰撞。

忽然，一阵阴风从井底窜出，风中夹杂着女子的啜泣声。周默生踉跄后退，撞倒了身后的杂草堆，露出一块半埋的墓碑。

他拨开杂草，看清了墓碑上的字："爱女梅娘之墓"。立碑时间是光绪二十八年，距今正好二十一年。

"原来如此..."周默生喃喃自语。

当晚，他特意准备了酒菜，放在后院石桌上，然后坐在戏台下等待。月上中天时，梅娘果然再次出现。

"公子有心了。"梅娘看着桌上的酒菜，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梅小姐，可否告诉我，这宅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周默生壮着胆子问道。

梅娘沉默良久，才幽幽开口："五十年前，我本是苏州城有名的戏子，被梅家少爷看中，娶为正室。谁知..."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那负心汉听信谗言，说我与人有染，在新婚之夜，将我...将我..."

她的嫁衣突然无风自动，衣摆上的暗色污渍扩散开来，竟变成大片血迹。周默生这才看清，那嫁衣上满是刀痕。

"他们将我投入井中，又杀了我全家..."梅娘的声音变得凄厉，面容开始扭曲，"我怨气不散，化作厉鬼索命。二十年前那家人，就是当年害我之人的后代！"

周默生浑身发冷，却莫名感到一阵心痛："梅小姐，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

"不如什么？"梅娘突然逼近，冰冷的手指掐住周默生的脖子，"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所有住进这宅子的人，都要死！"

窒息感袭来，周默生眼前发黑。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时，一滴泪落在他的手背上。

梅娘松开了手，退后几步，掩面哭泣："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怕我？为什么你要对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