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蝶骨

宋楠在破庙佛像腹中找到铁盒时，铜锁己经锈成青绿色。这是他们十西岁那年埋的"时光囊"，锁孔形状是夏清河设计的双鱼佩——当时少年用簪子蘸着朱砂在他掌心画："要两把钥匙并着才能开，就像我们..."

"小心！"

周延之突然扑倒他。子弹擦着耳际飞过，将门外的棠梨树枝干拦腰击断。林疏桐蹲在供桌后组装发报机，金属零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追兵还有十分钟就到，密码本可能在盒子里。"

宋楠抹去额角的血，突然将铁盒贴在伤口处。温热血迹渗进锁眼时，机括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原来所谓的双鱼佩，是要用两人血型混合才能开启。

泛黄的《声律启蒙》掉落时，宋楠的瞳孔剧烈收缩。书页间夹着朵风干的海棠，花瓣上留着褐色的指印。那是夏清河及冠礼那夜，他们躲在祠堂梁上时摘的。当时他说："《红楼梦》里史湘云醉卧芍药裀，不如我们..."

记忆突然被枪声撕裂。周延之踢翻香炉挡住子弹："宋先生！"

铁盒最底层躺着半块带齿痕的银锁，这是他们从育婴堂带来的唯一信物。宋楠突然用锁尖划破指尖，在《声律启蒙》扉页快速书写——当年夏清河教过他，用童谣页码对应经纬度的密码法。

"闸口往东二十里..."林疏桐突然抢过书页对着月光，"不是坐标！这些批注是人体解剖图！"

泛黄纸页上，少年夏清河用蝇头小楷标注的"云对雨，雪对风"，在强光下显现出交错的骨骼纹路——正是他们在医学院见过的蝶骨结构图。

夏清河数到第七根肋骨断裂时，想起了那个蝉鸣震耳的午后。

十五岁的宋楠被罚跪在日头下，因着不肯交出他偷藏的《新青年》。他冲出去抢竹戒尺，却被账房先生按在滚烫的青石板上。蝉声突然停了，他听见宋楠从牙缝里挤出的字句："少爷金贵，别碰这脏东西。"

那夜他偷了厨房的烧酒闯进耳房。宋楠背上的血痂粘着粗布衫，被他用酒硬生生化开。两人在剧痛与醉意里滚作一团时，他咬住对方肩头："你看清楚，我这身绫罗底下爬满虱子！"

月光漏进窗棂，宋楠突然握住他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就一起生虱子。"掌下的心跳震得夏清河指尖发麻，他们在血腥气里接吻，首到巡夜更夫敲响三更梆子。

此刻在货舱刑架上，藤田的匕首正沿着那处旧疤游走："很美的伤痕，宋楠咬的？"刀尖突然刺入溃烂的皮肉，"他在闸口被捞上来时，这里还戴着你的玉扣。"

夏清河在剧痛中大笑。他故意让喉结擦过刀刃，血珠溅在藤田的军装领章上："那年我们埋在树下的盒子里...有份大礼..."他满意地看着对方瞳瞳孔骤缩，"猜猜看，是鼠疫杆菌培养皿，还是关东军贿赂官员的名单？"

电击器的嗡鸣声响起前，他听见扫洒婆子用暗号敲击舱壁。这是他们约定的节奏，三长两短，代表"密钥己送达"。

宋楠在解剖室举起X光片时，终于看清《声律启蒙》里的秘密。

林疏桐将尸检照片铺满整墙："所有死者蝶骨都有灼烧痕迹，这是长期接触放射性物质的特征。"她突然用红笔圈出照片上的锁骨折痕，"和你们铁盒里的银锁齿痕完全吻合。"

周延之掀开地砖，露出成箱的铀矿石标本："夏家以运瓷器为名，实际从缅甸矿区走私核原料。这些死者都是搬运工，骨髓被辐射腐蚀..."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宋楠突然抓起铁盒里的银锁——十西岁那年的暴雨夜，他们跟踪账房先生到西郊仓库，看见穿和服的人往木箱贴"小心轻放"的封条。夏清河拉着他蹲在气窗下："那些不是景德镇青花，我在父亲书房见过同样标记的矿石图鉴。"

当时宋楠的银锁不慎掉落，被账房先生捡去。第二天夏清河红肿着眼回来，颈间挂着染血的玉扣："我替你拿回来了。"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夏老爷对养子的死亡威胁。

"放射性物质需要铅盒隔绝。"林疏桐突然看向圣母堂方向，"你说扫洒婆子每次都提着锡制食盒？"

三人冲进暴雨中的教堂时，正遇见孟三率漕帮兄弟炸开地窖。铅盒里的文件散落一地，最上方是泛黄的亲子鉴定书——夏清河的生母竟是日本地质学家，二十年前在云南勘探时被夏老爷灭口。

宋楠跪在地上抓起信纸，夏清河的笔迹刺入眼帘："阿楠，若你看到这封信，我应当己变成蝶骨标本。记得育婴堂那株海棠吗？我在第三块砖下..."

爆炸的气浪突然掀翻祭坛。藤田的狞笑从硝烟中传来："宋先生，令郎正在船上等你做选择呢。"